汪驛丞的視線看向顧昭,又看向陳長史幾人,倏忽的就撩開袍子跪了下去。
顧昭連忙扶住,“使不得使不得,驛丞大人使不得!”
“使得使得!”汪驛丞下盤沉沉,顧昭一扶沒有扶住,他回頭看向錢伯明,“大錢,咱們給恩公們磕個頭!”
“哎!”錢伯明跪得乾脆,腦袋瓷實的在白板石上磕了下去。
“砰!”
顧昭幾人聽得心肝都抖了抖。
錢伯明抬起頭,額頭紅了,一下就鼓個包起來,偏生他還在那兒憨笑。
幾人愣神的時候,汪驛丞也磕了下去。
顧昭:……
夭壽哦!
她折壽了!
……
一行人往待客的茶室走去。
說是茶室,其實也不過是兩丈寬的一間屋舍,裡頭擱了張長桌,長桌旁邊配了長條凳,桌上一青瓷的茶壺,西面窗欞下頭擱了個紅泥的炭爐。
錢伯明拎了炭爐上的大肚銅壺,抬腳去外頭打水,準備一會兒給眾人泡一壺好茶。
汪驛丞摩挲了下杯盞,再抬頭,眼眸裡有銳利之意。
“我準備報官。”
顧昭和陳長史對視了一眼。
兩人皆知,這事很可能是汪家人所為,就是不知道有幾人參與了,每個人又參與了多少。
時人講究家醜不外揚,法外容情,血脈相連,家事族中了結,汪驛丞這一聲報官,著實的不容易。
汪驛丞苦笑了一下,“我對不起麗娘……我沒有信她。”
頓了頓,他又道,“這一次,我不想再和稀泥下去,有罪治罪,當有天家律法制裁,是誤會的話,我給他們賠不是。”
說完,他目光炯炯的看向顧昭,“還請顧小郎助我,能否幫我尋尋看,看看麗娘的屍骨在何處?”
顧昭還未說話,陳長史手中的折扇拍了拍掌心。
“可以往院子裡尋一尋。”
這一句話,汪驛丞聽了心裡又是一陣苦澀。
是啊,說不得她從來沒有離開過家,要是亡魂在旁邊瞧著,被潑了那樣的髒水,自己也跟著疑心了,她該是多絕望難過。
對於大錢,她又該多不放心……
汪驛丞抹了把臉,目露期待的看向顧昭。
顧昭想了想,“她的生辰是何時,被傳做和人私奔的那一日又是何時,驛丞大人可知?”
“我知道我知道!”汪驛丞連忙道。
說完,他緊著就將生辰八字和日子說了說,顧昭當場化了元寶下去,火光燎過,隨即就見元寶化作了灰飛,此處驀地起了陣風氣,風打著旋,吹得紙灰盤空。
汪驛丞緊張,“顧小郎,這是何意?”
顧昭抬頭看那飛灰,“供奉有人收,她還未投胎。”
竟然當真是死在那一日。
汪驛丞心中五味雜陳。
錢伯明拎著茶壺,聽到這話,也在門口愣在那兒了。
顧昭看了他們一眼,“我請錢娘子上來,問一問這埋骨之處吧。”
“哎!”汪驛丞又想見,又怕見,倒不是懼怕亡魂,他是怕見到麗娘埋怨的眼神。
他沒有信她,她該是怨他的吧。
……
顧昭又燃了一柱清香,香火騰空,化作一隻長腳白鶴,白鶴帶著口信躍入鬼道,片刻後,錢娘子有了回應,此處風炁驟起,顧昭看了一眼插在白米中的清香,輕聲道。
“她來了。”
隨著話落,汪驛丞和陳長史幾人一下就覺得周圍的溫度下去了一些,寒毛不受控制的起了,錢炎柱甚至打了個顫抖,卓旭陽一拍他,低聲喝道。
“顧小郎還在這呢,你出息一點。”
錢炎柱看了顧昭一眼,只見風炁揚起他的發絲,青煙籠罩,小郎的面容瞧得不真切,不過,自己的心一下就定了。
怕啥!這可是人鬼兩道通吃的主兒!
錢炎柱的腰板一下又挺直了。
此時正是天擦擦黑時候,還是有天光的,然而,隨著顧昭一句來了,此處黯淡了下來,風來得突然,去的也突然,風停了,那抹幽冷卻仍然縈繞幾人的周圍,就好像,就好像他們的旁邊真的來了一隻鬼一樣。
顧昭的目光隨著錢娘子而動,最後落在錢炎柱旁邊。
錢炎柱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天呐,這錢娘子就站在他的旁邊啊,怎麽回事,不怕的他,腿肚子突然有點發酸發軟了。
錢炎柱偷偷的往卓旭陽那邊靠了靠。
卓旭陽嫌棄:出息!
緊著,他也偷偷的挪了兩步小碎步。
錢炎柱:……
……
顧昭看了一眼錢多麗,她是個高挑的婦人,五官姣好,只是此時面色青白,還帶著死寂之炁,魂靈僵僵的,腳浮地三尺,瞧過去有些駭人。
“錢娘子,我們都知道你是冤枉的,是被人害了,你可知道自己的埋骨之處?尋到屍骨,驛丞大人準備報官。”
錢多麗緩緩的點頭,聲音幽幢,“知道。”
顧昭微微頷首,“錢娘子說她知道自己的埋骨之處。”
汪驛丞著急,“是誰,麗娘,是誰殺了你?”
這話一出,錢多麗死僵的面上閃過嘲諷的笑意。
“殺我之人多了,汪仁鵬,汪福林,黃心蓮,他們各個都是凶手!小腰村的人都是幫凶!是他們害我的,是他們害我的,他們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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