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葉貼著地面刮過,發出簌簌噗噗的聲響。
夜,靜謐得有幾分嚇人。
……
祈北郡城城南,軒石橋街。
三更天的梆子剛剛敲過,秋日夜裡天冷,家家戶戶吹了燈燭歇下,街道尾部倒數第二戶的宅子裡,有一間屋舍卻還是亮著的。
屋裡點了一盞油燈,豆大的光團充盈了不大的屋舍,一道頎長的身影投在窗欞上。
只見他捧著書卷,許是困了,晃了晃腦袋,單手撐著額頭,眯眼打盹。
下一瞬,只聽門口處有動靜聲傳來。
嚴若南撐著額頭的手一滑,瞬間驚醒。
“誰?”他皺著眉頭,有些沙啞的問道。
“兒啊,是娘啊。”外頭傳來婦人慈愛的聲音。
嚴若南起身,幾步走了過去。
他雙手打開木門,瞧著外頭言笑晏晏的婦人,視線一轉,落在她手中捧著的白盅,有些無奈的扶了扶額。
“娘,不用這麽麻煩,你早點歇下吧,我之前就說過了,我夜裡不吃東西!”
嚴夫人嗔了嚴若南一眼,端著白盅,腰肢一擺,“不吃怎麽有力氣讀書?好了,讓開!”
嚴若南見她堅持,無法,只能長歎一聲,放開撐住門的手。
他回頭就看見嚴夫人步履款款的走進了屋,微微矮身,將托盤中的白盅擺到了桌上。
“好了,南兒快吃,一會兒該涼了。”
嚴夫人打開白盅的瓷蓋,湯匙攪拌了攪拌,這才回頭招呼嚴若南。
嚴若南歎了口氣,對上嚴夫人期許的目光,幾步走了過去,拖開圓凳坐下,拿著湯匙吃了起來。
“好了,今兒我吃,下回不用準備了,我真不餓。”
白盅裡擱的是一碗肉湯,純正的瘦肉,嚴夫人一早吩咐婆子阿布嬸上街買的,是豬背上最嫩的那一塊,末了用澱粉和蛋清包裹調製,滾水一燙,鮮嫩得很!
想著自家小子愛潔,嚴夫人酸筍都擱得不多,也就調個味兒。
因此,這肉湯聞起來鮮香中帶著一股酸,尤其的開胃。
嚴夫人瞧著嚴若南眼下的青翼,眼裡漫上心疼,她伸出手將他鬢邊的碎發往後撥了撥,憐惜道。
“我兒辛苦了。”
“還行,過些日子便是鄉試了,我再多看看書,就是不看,心裡也是不安,也睡不好覺。”
嚴若南繼續吃湯肉,笑了笑,沒有說旁的話。
“哪裡是還行!你看你,眼珠子都熬紅了!”嚴夫人嗔言,“我兒這般努力,旁人不知道,我這做阿娘的還不知道嗎?這些年,你那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地裡的老黃牛都沒我兒這般勞心又勞力。”
末了,她眼神閃了閃,神情恨恨。
“要不是衛家小子那事,咱們家如今還在城東住著呢,家裡富貴又有余糧,沒有家道中落,也不用我兒這般辛苦,還要拚了命的去搏前程。”
嚴若南:“娘!”
祁北郡城向來有一句話,叫做東貴西賤,南富北貧,軒石橋街雖不錯,卻萬萬比不上當初落座在城東平湖街的宅子。
嚴夫人恨聲:“我說的又沒錯,要不是為了那事散了大半家財,又要給他們幾戶銀子,又要在府衙活動,明明南兒你又沒有動手,說說又怎麽了?誰讓他們真乾那事了?好了,這下鬧出人命了,要不是為了這事,我兒還跟以前一般肆意——”
“你說夠了沒有!”還不待她說完,只聽嚴若南重重的將白盅擱到桌上,厲聲喝道。
杯盞和桌子相碰,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夜裡靜,這突兀的聲音有些嚇人。
嚴夫人的心猛地一跳。
“好好好,娘不說這煩心事,待我兒考中舉人,考中狀元,區區一個平湖街的宅子算什麽東西?我們可是得去皇城落戶的人呢!”
她轉過頭,瞧著湯汁濺得到處都是,心裡一急,略顯豐腴的手一下便朝嚴若南的手抓起,焦急不已。
“燙傷了沒?給娘瞧瞧,哎喲喲,都燙紅了一片了,這可怎生是好啊,過幾日還得鄉試呢,可別耽擱事了!”
嚴夫人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當下自責不已。
“都怪娘不好,這湯盅應該晾晾再端來你面前的。”
“我沒事。”嚴若南將手抽回,“娘,我吃飽了,不吃了,你把它端走吧。”
嚴夫人還待說什麽,那廂,嚴若南已經重新拿起了書卷,她欲言又止了一番,末了拿帕子擦了擦桌上沁出的湯汁,歎了一聲,起身往外走。
闔門之前,她輕聲道。
“早點歇著,明兒還得早些起來呢。”
“嗯。”嚴若南輕輕的應了一聲。
門“吱呀”一聲被闔上。
少了嚴夫人的嘮叨,屋裡一下就靜了下來,一盞油燈點著,豆大的光團散發出柔柔的橘光,外頭秋風呼嘯,屋裡卻暖和又溫馨。
嚴若南的心卻靜不下來了,他的視線盯著手中的書卷,心思卻全然沒有在上頭。
第二次了!
短短的一日,他已經第二次想起衛平彥了!
第一次是日間在江家私塾,因為一聲平一,少年郎的聲音拔高而略顯失真,他錯聽成了平彥,還有一次便是今晚,他阿娘口中害他們嚴家破了大財的衛家。
為何,為何還要再提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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