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面上瞧這天空,天空格外的大,也格外的遠。
月亮還未出現,星力傾瀉而下,自有一股迷人的幽謐。
不知什麽時候,馮丹娘的身影出現在了妝奩盒的旁邊。
她鞠了一捧江水,在她這等水鬼眼裡,這江水不是水,反倒似那荒漠裡的流沙。
馮丹娘不經意的咬了下嘴唇。
顧昭:“上次的水喝完了吧,走吧,我帶你再去柳樹下鞠一水囊的水。”
馮丹娘的眼裡似有星光,她搖了搖頭,輕聲道。
“還有呢,多謝道長。”
……
馮丹娘說的不是說客氣話。
她以為那水囊的水會喝得很快,解了渴後,後頭喝的時候分外珍惜,不想那水囊瞧過去小小的模樣,裡頭的肚量卻不小。
馮丹娘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定然是這道長在水囊上畫了旁的符籙。
……
顧昭撐小船,“客氣啥,順手的事,走吧,咱們裝水去。”
路上,馮丹娘攀附在船沿邊,隨著小船前進,她薄紗的月白雲袖好似大魚瑰麗的尾鰭,水中朵朵水花綻開。
月夜星光下,她美得詭譎又驚心。
……
那妝奩盒一直跟在馮丹娘的身邊。
顧昭多瞧了兩眼。
馮丹娘輕聲解釋道,“妝奩盒不是誘人下水打撈,不是找替的誘餌。”
“丹娘命苦,幼時貪耍又好熱鬧,在秋日的燈籠宴上遭惡人拐賣,從此,丹娘就似那無根的浮萍,隨波逐流。”
“我在畫舫裡長大……命更是低賤到地裡的泥土都不如。”
她回頭看了一眼妝奩盒子,低聲繼續道。
“這妝奩盒……它是我從家裡帶出來的,就是去了百香閣都還留著,是我的心愛之物。”
“我死的那一日旁的沒帶,唯獨帶了它,所以,它有些舊了,泡了水後,上頭的朱漆就掉得更厲害了。”
顧昭心生憐憫。
木頭這東西,乾千年,濕萬年,不乾不濕就半年。
馮丹娘日日頂著這妝奩盒子,有時在水面,有時在水底,可不就是不乾不濕就半年嘛!
顧昭撐篙的動作頓了頓,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是被人害了嗎?”
馮丹娘愣了愣,隨即搖頭。
“這倒沒有。”
“我是自己跳下水的。”
她的目光看向水天相接的地方,眼睛裡頭什麽情緒也沒有,只是攀著船兒不再繼續說話了。
顧昭深吸一口氣,繼續撐篙。
不知道該是怎樣的傷痛,居然這般寂寥。
......
河岸邊,柳條垂在水邊。
這會兒江面沒什麽風,柳條倒垂,偶爾點一點水面,撥動一番漣漪。
顧昭將竹篙插好,拎著麻繩將船隻系在柳樹下,這才走到河岸邊。
她接過馮丹娘手中的水囊,牽起一根柳條,柳條引水,江水如水柱一般的朝水囊的囊口鑽去。
過了一會兒,顧昭捏了捏水囊,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擰了水囊的囊口,將它遞了過去。
“給,別不好意思和我說,喝完了就來找我,左右又不費什麽功夫。”
馮丹娘伸手接過,“多謝。”
月夜下,她衣襟處的蝴蝶花繡紋漾著柔和的光暈。
顧昭揮別馮丹娘,她站在河岸邊的大石頭上瞧著遠處的江波,看了許久。
蝴蝶花,葉子長而寬,每到春日時分,漫山遍野都是這種似蝴蝶的花朵,黃紅,各色皆有。
春風吹拂,蝴蝶花迎風招搖。
似在述說,誰能思念我。
顧昭擰眉,一時間,她想起了今日裡在施家聽過的那個叫做施丹珠的可憐小姑娘。
顧昭自言:“馮丹娘,施丹珠......但願她不是她。”
......
半晌,顧昭歎了一口氣,重新跳上了船。
她手中手訣一番,探手將灶間的大木盆摸了過來,一尾尾的魚裝到木盆中,又將大木盆送回了灶間。
忙活完這些,顧昭拿水瓢將船艙裡的水舀到河裡。
仔細將小船刷了下,鼻子嗅了嗅,沒有魚腥異味了,這才踩著清涼的夜風,抬腳家去。
……
顧家,灶房。
老杜氏點了根燭火,顧秋花正在收拾灶間,老杜氏敲了敲肩膀,笑道。
“老了老了,做點活就這裡痛那裡痛的。”
顧秋花嗔道,“哪裡老了,等我手上事情忙完,我給你捶捶肩。”
老杜氏樂呵呵,“那敢情好!這閨女兒在身邊就是好!”
兩人親親熱熱的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突然,家裡的大木盆不見了,老杜氏捶肩的手頓了頓。
片刻後,大木盆又出現了。
和先前不一樣,這下裡頭擱滿了水,還有滿滿當當的活魚。
老杜氏和顧秋花面面相覷。
顧秋花訕笑,“是顧昭吧,方才就聽平彥說了,她撐著小船去抓魚了。”
老杜氏拍心口,哎喲喲的叫了兩聲。
她站了起來,抬腳走到窗欞處支開木窗,探頭朝河岸邊瞧去,果然,那兒有唰唰唰的動靜聲,還有一些水波撩動的聲音。
老杜氏無奈,“這孩子,一天到晚的盡胡來,從河邊到屋裡才多遠的距離啊,還得弄這麽一手,懶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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