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拿過一根竹條,挑了化寶爐中的一粒火,火花倏忽的掉到院子裡的扎紙上。
隨著火舌舔邸,那些扎紙化作了飛灰。
一陣風來,飛灰打著旋漫入半空中。
顧昭瞧了一眼飛灰,道,“好了,只等王娘子在下頭嫁人了,再托夢和我說她那夫婿的陰宅,到時合棺,這事就辦妥了。”
王慧心和王婆子相視一笑。
雖然陰陽相隔,但知道王翹娘在下頭安好,她們也就放心了。
......
就在王家祭拜王翹娘的時候,遠在通寧縣鎮的張員外一家也在祭奠他們早逝的閨女兒張蘭馨。
張蘭馨從小體弱難養,張員外那時已經有些發家,家裡小有錢財。
但是,就算夫妻兩人操碎了心,大夫請了通寧縣鎮,乃至靖州城裡寶安堂的老大夫,藥是一罐又一罐的下去,也沒有留住家裡的閨女兒。
張蘭馨沒的時候僅有三歲,今年陰壽也不過是二八年華,正是女兒家最美好的年齡。
張尚志招呼小廝,“快快,將這蜜果擺上,小姐以前最愛吃了……對了,花露飲買了沒有?近來天熱,這大魚大肉的,小姐回頭吃了該沒甚胃口了。”
“快快!供桌上擱一盞花露飲!”
“是,老爺!”小廝應下,轉身忙活開了。
……
桌上很快便擺上了五牲十二果,滿滿當當。
張尚志和施芸娘親自為閨女兒張蘭馨燒元寶。
張家豪富,又疼愛閨女兒,那元寶塔堆得老高,在後頭甚至還有好幾籮筐的蓮花元寶。
除了特意尋桑阿婆這等有本事的人疊的,張尚志和施芸娘自己也疊了好一些,為了這一場祭奠,夫妻兩人一人熬瘦了,一人熬憔悴了。
門口有動靜聲,施芸娘回過頭看去,面上浮現一抹意外。
“弟妹,小弟,你們怎麽來了?”
“姐,聽說你和姐夫為蘭馨尋了陰親,我和昌娘這做舅舅和舅娘的,來燒點紙衣元寶,也算是添禮了。”
來人是施芸娘娘家的弟弟和弟媳婦,施展平和俞昌娘。
……
聽到這話,施芸娘眼神放柔。
“你們倆有心了。”
她的目光落在俞昌娘身上,見她眼睛紅紅的,心裡更是歎息了一聲。
她這弟弟不著調,弟媳婦倒是個好的,護家也知禮。
每一年蘭馨的忌日,她都會來張家幫忙搭一把手,真心實意的為她家蘭馨難過心傷。
施芸娘想到這情誼,聲音放柔了一些。
“吃了嗎?”
“今兒家裡熱鬧,前院搭了灶,這時候有魚丸子和太平蛋,過去舀一些吃吃?”
“不用了,謝謝阿姐。”俞昌娘低著頭,聲音有些啞。
她客氣的推拒了施芸娘的招待,低聲道,“我等一會兒吃,眼下先給蘭馨燒元寶吧。”
施芸娘喟歎,“你有心了。”
……
張尚志施芸娘俞昌娘沉默的燒著元寶,火光一簇簇的十分的密,就好似有誰在打架一般,一道高過一道。
橘色的光裡有幽藍的火一閃而過,斑駁嘈雜。
熱氣熏得三人有些臉紅,煙氣熏得眼睛酸澀。
施芸娘拿帕子捂了捂眼睛,有些受不住的樣子,她彎腰背過了身。
張尚志瞧見了,連忙跑到屋內,拎起桌上的青瓷茶壺沾了沾帕子。
片刻後,圓潤的身子又顛顛的跑出來,著急道。
“娘子,不要緊吧,來,拿這帕子捂捂眼睛和臉,你去旁邊坐著歇會兒,剩下的我來做就成了。”
施芸娘接過,嗔道,“我自個兒來。”
她捂了一下眼睛,又道,“我好了,咱們繼續給咱們閨女兒燒元寶吧。”
張尚志憂心,“還是我來吧。”
施芸娘:“哪就這麽嬌氣了,今兒是咱們閨女兒大喜的日子,我這當娘的怎麽能缺席!”
張尚志妥協:“好吧,那咱們換個位置,我這兒煙氣小一些。”
……
夫妻兩人燒完元寶便去燒那些扎紙。
今兒來過堂屋的人,瞧見扎紙無不驚歎這扎紙匠的手藝,大家夥兒有些心動,待聽到張員外花了多少銀兩後,又歇了心思。
罷罷,祖宗在下頭,說不得過兩年便投胎了。
這等好物好是好,但它也貴啊,還是算了!
真燒下去,說不得祖宗還得罵一聲敗家子呢!
.......
旁邊,俞昌娘偷偷瞧了一眼張家夫婦,女的高挑秀美,男的雖然形容差了一些,卻也是富貴模樣。
她的眼睛掃過自家夫婿那吊兒郎當不著調的模樣,年輕時好看的面皮,如今怎麽瞧怎麽讓人厭煩。
俞昌娘低垂下眉眼,手心緊了緊,將心裡所有的憤恨不平和嫉妒掩藏。
……施芸娘的一生,本該是她的啊。
這大宅子,張家的當家夫人......這些本該是她的!
她,她好悔!
.......
燒完紙,小廝丫鬟魚貫的進來,手腳利索的將堂屋裡的東西收拾。
張家坐落在通寧的白馬河路,依河而建,外頭粉牆環護,河岸邊種一些綠柳。
此時風兒吹來,綠柳隨風搖擺。
這幾日,張家在前院搭了戲台子,前院大門敞開,鄉親都能來瞧大戲,因此,今兒的張家格外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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