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阿婆:“什麽新婦!”
桑阿婆急了,她急急的起身,一把拉開了房間的大門,連一向不離手的拐杖都忘記拄了。
曲亦楓抬眸,歡喜道,“娘,我要娶媳婦了!”
月夜下,他瞧到桑阿婆那滿頭的白霜,眼裡一陣熱意。
娘老了,不再是他記憶裡那溫柔漂亮模樣了。
桑阿婆見到曲亦楓,也是怔了怔,半晌後,歎道。
“娘的楓兒長大了。”
曲亦楓原先忍住的淚意,聽到這句話,眼淚一下便下來了。
“娘。”
他知道他娘親會通陰,會請神問鬼,扎紙做香,也正因為這樣,曲家人有些懼她,原先的姻緣也走到了盡頭,到最後分釵破鏡,東南雀飛。
他得了風寒,奄奄一息,那般要強的她為他舍了臉面,又將送他去了曲家求醫,只是,病疾來勢洶洶,祁北郡城的大夫也無能為力。
他在鬼道之中,阿娘一次也沒有尋過他。
但年節裡,他總是能收到那些漫天的金寶,銀寶,蓮花,服侍他的扎紙婆子還沒有壞,便又來了一個。
桑阿婆做給旁人的香沒什麽滋味,甚至可以說是味同嚼蠟,但他的不一樣,他的香總有股甜膩的雲糕滋味。
他知道,這是因為他娘製香的時候想著他。
她在想念他。
想念他們一起在玉溪鎮買雲糕吃的日子。
那時,陽光暖暖,他調著顏料畫著畫,桌上擱一盤雲糕,有了它,他便能快活的畫一整日的畫。
......
桑阿婆顫抖著手要去摸長大模樣的曲亦楓,眼淚將眼前模糊,她低聲道。
“傻孩子,怎麽就不去投胎呢?”
曲亦楓眼裡有淚,嘴邊帶著笑,“因為孩兒貪戀紅塵啊。”
每年吃著雲糕滋味的香火,他怎麽舍得,又怎麽忍心去投胎。
曲亦楓喟歎,“這樣也挺好的。”
桑阿婆喉中哽咽。
傻孩子,真是傻孩子。
這樣哪裡好了。
一身富貴全賴凡間之人牽掛。
有良心的子孫,寒食節時燒些衣物下去,便已經極好。
那等沒有供奉的怎麽辦?
去騙去搶,去坑蒙拐騙,要不就是冷衣無食。
鬼道灰蒙無光......這般日子,哪裡就好了?
桑阿婆歎了一聲,“該去投胎的,等我去了,你又該怎麽辦?”
曲亦楓寬慰,“這不是還有小盤小棋嗎?”
桑阿婆:“傻孩子,將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這是最要不得的,小盤小棋能供奉你一年,能供奉你十年,三十年嗎?”
投胎亦有時辰的,錯過了命定的那一次,不定還要等多久時候的機緣。
小盤小棋是好孩子。
只是子孫對親親的死鬼祖宗尚且掂量用度,小盤小棋以後又能供奉多久?
罷罷,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
下一世的日子還不定如何。
桑阿婆打起精神,問道。
“對了,你剛才說今兒娶媳婦了,這是怎麽回事?”
桑阿婆話才落地,外頭好似等得不耐了,又是一陣熱鬧的嗩呐鐃鈸聲響起。
媒人熱鬧又喜慶的喊道。
“新娘下轎,吉祥福到!新娘進門,財源滾滾!”
“老太太,接新娘子嘞!”
桑阿婆有些恍惚。
今兒才瞧見兒子長大了,馬上就又要迎接新娘子嗎?
……太,太快了。
還好沒有那等大胖小子,抱著她的大腿喊奶奶。
曲亦楓低聲道,“娘,我這娘子姓王,名翹娘,性子最是溫柔了。”
桑阿婆意外。
她瞧了一眼曲亦楓:“王翹娘?”
曲亦楓點頭,“嗯。”
……
桑阿婆去開了門,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便進來了,媒人鬼張翠喜甩著帕子飄了過來,一連串吉祥話不要錢的往下撒。
“阿婆好運道,兒子儀表堂堂又有孝心,這新兒媳也是貌美如花,公子小姐,當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啊。”
桑阿婆:“多謝多謝。”
扎紙的紙人將八抬大轎抬了進來,她環顧過這滿滿當當的院子。
張翠喜自豪的挺了挺胸膛,“富貴風光吧,娘子的娘家特意準備的!”
桑阿婆點頭,“風光!”
能不風光麽!
不單風光,她還眼熟呢!
這些扎紙,昨兒還在她的鋪子裡擺著的,更是在她的指點下,顧昭做出來的。
......
在媒人鬼張翠喜的攙扶下,王翹娘下了轎子。
曲亦楓和王翹娘兩人牽著紅綢,離地三尺的飄到堂屋,那兒,桑阿婆坐高堂。
嗩呐聲起,媒人歡喜的拉長了聲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桑阿婆自己為自己斟了一杯茶,顫顫巍巍的喝了下去。
“好好,如今我也是有兒媳婦的人了,亦楓啊,你和翹娘在下頭要和和美美的,你們今日來得倉促,娘沒有準備,明兒,明兒娘就給你們送荷包下去!”
曲亦楓掀了王翹娘的蓋頭,美人顏如玉,一瞬間,整個堂屋好似都亮堂了許多。
桑阿婆的手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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