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怎麽辦。”施芸娘一把拽住張尚志的衣袖,纖細的手有些顫抖,便是在夢裡都能瞧出她的臉色一瞬間白了白。
顧昭和桑阿婆都瞧了過去。
張尚志不解,“娘子,你這是怎麽了?”
施芸娘目露驚恐和害怕,搖頭道,“錯了錯了,姑爹姑媽......不是阿爹阿娘,你說,蘭馨這話是什麽意思?”
張尚志遲疑,“孩子迷糊了吧。”
“孩子還小,說話顛三倒四的,不是很正常嗎?”
施芸娘:“不,倘若正常,蘭馨怎麽會死後一年都不安生,心頭擱著大事一般,甚至連供奉也不吃了,寧願餓著肚子難受......她,她是不是知道什麽咱們不知道的事?”
供奉也不吃,寧願餓肚子難受……因為那個時候,她的心裡更難受啊!
“蘭馨病得厲害的時候,我娘家的弟妹來瞧過她。”
施芸娘緩了緩心神,吞了吞口水,遲疑道。
“相公,咱們去靖州城請平安戲班時,你記得班主那時不肯給咱們排《老樹逢春》的戲碼,說最近最緊俏的戲是什麽嗎?”
張尚志點頭,“怎麽不記得,是《狸貓換太子》啊。”
這話一出,張尚志自己也愣住了。
顧昭和桑阿婆對視了一眼。
怎麽,除了外鬼佔多家鬼的供奉,這張家竟然還有狸貓換太子的戲碼嗎?
兩人瞧了一眼張尚志,又瞧了瞧施芸娘,準備起身離開。
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
說不得還是家宅陰私之事。
顧昭衝張尚志拱了拱手,道。
“張員外,員外夫人,昭和阿婆便先回去了,至於這張蘭馨......”顧昭頓了頓,歎息了一聲,繼續道。
“沒有供奉的孤墳野鬼,在下頭的日子過得不容易,她拿投胎的接引符和小張姑娘相換,一時間還真說不清楚,到底是誰佔了誰的便宜。”
顧昭瞪了張蘭馨一眼。
外鬼佔家鬼的供奉,平日裡也頗為常見,更多的是發生在人死頭七回魂的前幾日。
人剛死的時候,腦子蒙昧,往往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死了,只知道在鬼道中昏昏沉沉的遊蕩。
老鬼就抓著這個空檔,經常混到頭七的靈堂,偷偷的摟化寶爐裡的香火。
所以,守靈的人在化寶的時候,還要瞧著化寶爐裡的火,遇到外鬼的時候,火光一簇一簇的似在打架。
這時候就需要大喝一聲,再拿出柳條在旁邊抽一抽。
知情趣的外鬼摟了香火便會走了。
哪裡有像大張姑娘這樣,一騙就是十幾年,顧昭都不好意思替她說情了。
張尚志擺了擺手,“無妨無妨。”
他看了一眼張蘭馨,張蘭馨繃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閃了下眼睛。
張尚志:“罷罷,她......唉。”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道,“方才這麽一聽,她對我家蘭馨也頗有照顧,兩人同名又同忌日,想來也是有緣分在裡頭的。”
“往日種種,如風吹過,我張家便不追究了。”
張尚志端起茶碗,想喝又擱下,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
“只是以後,蘭馨忌日的時候,我張家就不再供奉了,還望這位張娘子見諒。”
張蘭馨絞著帕子,顧昭瞪了她一眼。
“萬莫貪心!”
張蘭馨不情願,咬了下唇,最後垂頭應下。
“好吧。”
早知道就不整這勞什子的結陰親了,果然,那等男人都是害人精!
她生前等的韓子清是這樣,死後要結陰親的呂公子也是這般。
她拿投胎接引符換來的富貴,就這樣沒了。
想到以前過的要飯鬼的生涯,張蘭馨揉了揉肚子,蹙起了眉間的罥柳眉,隻覺得心頭苦澀。
當真應了那句老話,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
聽到張蘭馨的應承,張員外也是松了一口氣。
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他真怕送不走這張姑娘。
顧昭燃了三根香,香火燃得極快,煙氣瞬間將張蘭馨包裹住,張蘭馨閉目,身子微微往上浮了浮,她貪婪的吸了吸煙氣,陶醉道。
“好香啊。”
顧昭將方才收好的紙馬拿了出來,巴掌大的紙馬躺在她的手心。
只見顧昭手心一翻,將紙馬朝張蘭馨丟去。
紙馬見風就長,不過片刻,它便馱著張蘭馨卷著煙氣,一路朝前奔騰。
眾人眼裡,這一鬼一白馬好像奔進了另一條道路一般,它們的身影愈來愈小,直到變成一個紅點和白點。
顧昭以炁傳音,“張娘子,倘若真餓的不成,就來玉溪鎮尋我。”
遠遠地,張蘭馨感激的聲音飄飄渺渺的傳來。
“多謝道長。”
……
“我們也走吧。”顧昭要去攙扶桑阿婆。
桑阿婆歎了一口氣,“顧小郎,鬼物詭譎狡詐,除了生前的執念,多隨心從性,善惡更是顛覆,老婆子知道顧小郎心善,但你也要記得保護自己。”
顧昭點頭,“阿婆,我會的。”
桑阿婆說的便是人鬼殊途,和她第一日當值巡夜時,爺爺顧春來說的話是一個道理。
顧昭和桑阿婆朝外走。
施芸娘抓了抓張尚志的手,眼眸裡都是焦慮,搖頭道,“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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