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許娘子的墳沒有進水,她和阿爹的不一樣,呂婆婆說了,既然破土了,索性就當撿骨葬了,這一撿就發現問題了。”
“什麽?!”
李銀花震驚了,就連手中的擀麵杖掉了都沒有察覺到。
江榴花也是一臉震驚的神情。
李銀花拍了拍身上的粉面,從灶屋裡走了出來,嘴裡忙不迭的問道。
“霄兒,你說肚子裡沒有孩子,這是怎麽回事?”
杜雲霄臉上也是一臉莫名,“我也不知道,外頭都傳遍了。”
“說是呂婆婆摸骨的時候,許家娘子腹肚裡空空的,別說整個娃娃骨了,連個指頭都沒有。”
李銀花喃喃,不解道。
“不應該啊,我記得翹娘沒的時候,孩子都快足月了......”
這樣的月份王翹娘沒了,那孩子的皮肉骨都應該是長成了的,不可能沒有留下痕跡。
江榴娘遲疑:“娘,棺槨裡頭的屍骨,會不會不是許家娘子啊?”
不是她心裡陰暗,如果王翹娘當真像婆母說的那般漂亮,她沒了後,保不準有人偷偷的挖了她的屍身,不拘是結陰親還是甚的,都有可能發生。
李銀花心裡一驚。
杜雲霄連連搖頭,“是許家娘子,我聽街上的人說了,為了這事,許相公下墳塋了,親自查看的,上來後肯定是王翹娘的屍骨。”
“聽說她小時候腳趾被院子裡的圓石桌砸過。”
既然真的是王翹娘,那她肚子裡的孩子哪裡去了?
李銀花和江榴娘面面相覷,一時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
一同百思不得其解的還有許靖雲。
回了許宅,許靖雲便將自己關進了屋子裡,飯更是沒胃口吃了。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金鬥甕並沒有下葬,而是帶回了許宅,準備再算個良辰吉日,尋一處更妥帖的位置安葬。
班笑舸絞著帕子,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回了屋。
......
夜裡,雞翅木的梳妝台前,班笑舸穿著小衣小褲,外罩藕荷色的紗衣,披散著長發,拿著一把小銀梳,一下下的梳著那如瀑般柔順的烏發。
屋中間的桌子上點了一盞燭火,火光充盈屋子,橘色的燈光暖暖的,別有一番溫情彌漫。
許靖雲穿了白色的褻衣坐在桌子旁,眼睛瞧著那燭火有些出神。
“噗嗤!”燭心跳了跳,燈火也跟著黯了黯。
“相公,你拿燈挑一挑啊,我都快瞧不清了。”
梳妝台前,班笑舸笑著嗔道。
“是我的不是。”許靖雲好脾氣的拿銀剪子剪了這燭芯,又挑了挑,燈火一下便亮堂了許多。
他側過頭,正想和班笑舸說話,目光落在那頭如瀑的烏發時,呼吸微微窒了窒。
許靖雲想起了晌午時棺木中見到的王翹娘。
人死了後,甭管生前多麽的美麗,它就只是一副骷髏,就連以往他愛不釋手的烏發也失去了光澤,就像是長在水裡的野草一般。
腥臭,泛著惡心可怖的氣息。
許靖雲抬眸,視線看向銅鏡,班笑舸正低垂著眉眼梳發。
許是燭光朦朧,銅鏡中的桃花大眼兒,瑤鼻小櫻唇好似一下變得更漂亮了。
朦朦朧朧的瞧不真切,依稀間,他好似看到銅鏡裡的倒影對上了自己的視線。
她衝自己笑了笑,瀲灩了一雙桃花眼。
還不待他心猿意馬,只見那銅鏡中的倒影猛地一變,變成了晌午時候他看到的那張骷髏臉......
凹陷的眼眶,乾枯的頭髮,瑩瑩的白骨,森冷無情……
不不,許靖雲驚恐的後退。
他起身太猛,一下便絆倒了身後的圓凳。
“嘭!”圓凳和木頭地面相碰,發出巨大一聲響。
班笑舸嚇了一跳,連忙回身去看。
她三兩步走了過去,將許靖雲攙扶住,又撿起地上的圓凳讓他坐下,一邊不忘嗔道。
“相公,你都多大了,作甚還這般毛毛躁躁模樣。”
恰巧這時,外頭巡夜的更夫走過,敲了敲梆子。
“梆!梆!”
“關門關窗,防火防盜。”
班笑舸聽了聽,外頭梆子聲一下又一下,間隔短又連打三次,轉過頭來對許靖雲道。
“二更天了,你聽那更夫都在說了小心火燭,你呀,要防火防盜呢,剛才要是毛毛躁躁的碰倒了蠟燭,我瞧你懊不懊惱!”
她一邊說,一邊拿粉嫩的指尖戳了戳許靖雲的額頭。
力道不大,與其說是指責,不如說是嬉鬧調情。
許靖雲坐好,目光驚魂未定的朝銅鏡看去。
那兒哪裡有什麽黑發骷髏骨,只是銅鏡罷了。
他又看看攙扶著自己的班笑舸。
以往他總是遺憾,笑舸只有六七分像翹娘,眼睛不夠瀲灩,鼻子不夠精致,嘴巴也大了一些……還有那梆梆的聲音,更是和翹娘差了許多。
眼下,對著班笑舸的這張臉,他卻又在慶幸,還好有些不像,嚇死他了。
許靖雲拎過桌上的大肚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有些泛涼的茶水下肚,他這才好了許多。
半晌自嘲道。
“老了老了,笑舸,咱們都老了。”
“再過十幾二十年,說不得咱們也得去陪翹娘了,你說……她會不會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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