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的夜晚格外明亮。
清冷的冰霜覆蓋了街頭巷尾,有一點明亮的火光從遠處而來,仿若長夜之中明亮的燭火,次第點亮整座城池,如星河傾倒,灌人間作天宮。
有人踏著燭火緩步而來,掌中懸著澄淨的光芒,映照她出塵的容顏,宛若天上人。
她指尖一動,掌中微光漂浮到小孩的面前。
任平生躬身,對小孩輕笑道:“去幫姐姐把這個會發光的球撿回來好不好?”
小孩睜大眼睛,認出了這是白天在槐樹下幫他撿球的姐姐。
光點一路飄搖,向著城門的方向而去,小孩愣愣點頭,回頭看向自己的阿爹,卻見阿爹也是雙眼發直地看著面前的姐姐。
李成磕磕巴巴地說:“仙、仙子,我…”
他不知該說什麽,下意識反應就要下跪,卻跪不下去,反而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托起。
那力量將他托起後,在他後背輕輕推了一把。
任平生目光平和而淡然,輕聲道:“去吧,我們時間很緊。”
李成抱著孩子一個個敲開了鄰居的門,帶著一群人快步向著城門處奔逃而去。
從西到東,幽暗的陰氣在錚然燭火的壓製下引而不發,盤旋在九幽陰兵陣中,亟待鬼門大開之時,徹底撕咬住這座城的咽喉。
而茫然無措的人們,或順從或不甘願地離開自己生活幾十年的家,倉惶地逃向未知的方向。
天幕之下,鹿夢城中的人們如同最為渺小的黑蟻,向著城門處漸漸匯聚。
城門處,橫舟身側懸浮著七個陣盤。
這是她目前的修為能做到的極限。
細雨、驚風、狂瀾、暗火。
四陣同出,攻向城門封印的十三處靈力回路。
解靈、伏神、奪魂。
三陣沿著封印的中心點開始,慢慢吞噬著封印的陣紋,從內部開始瓦解。
橫舟額前汗落如雨,同時控制七種不同的陣法對她來說消耗巨大。
在城門處設下封印的那人,一定是個高手。
這個陣法竟然比平時院長設下的陣法還要難解。
橫舟咬牙,迅速道:“左下坤位,利刃攻之,右邊坎位,火攻。”
聶長風在她身後指揮星瀾門的弟子結成大陣,數人的靈力結陣後匯聚於聶長風一人之身,幫助橫舟破解封印陣法。
時間慢慢過去,橫舟臉色愈發白,靈力消耗的速度飛快,但蠶食封印陣紋的速度依舊不夠。
聶長風也已經到了極限。
他們兩人都是望海潮的修為,剛過元嬰境初期,集合身後一群星瀾門的弟子,這樣的力量也無法打破這個封印。
聶長風悶聲道:“時間不夠了。”
橫舟喘息道:“這樣不行,還缺力量。”
“可還有誰——”
話音被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打斷。
從最初的微弱逐漸震撼起來,凝聚成一股巨響,落在橫舟心頭。
橫舟沒有回望,但她知道,是那個人救下的城中百姓在向這裡趕來。
幾乎同時,一支冰箭穿過沉悶夜色,落在城門封印的靈力節點處,大大加快了橫舟破解的進度。
衛雪滿長發如織,張弓如滿月,冰冷骨弓攜霜裹雪,一箭接一箭,未曾言語,但精準地落在了每一個橫舟需要的位置。
巨大的槐樹下,任平生垂眸,看著掌心的紋路,心中默數著時間。
另一個黑色身影悄然而至,鬼魅般倏然和她擦肩而過,留下一句冷漠的低語。
“演得不錯。”
任平生望著和天衍眾人一道救人的華遠,涼聲道:“你不也是?”
她嘴角有著些微諷意,仿佛先前一切的慷慨陳詞皆是偽裝,只有此刻的漠然才是真正的面目。
華遠在不遠處靜看了她一會兒,沉聲道:“你確實適合做這種事情。”
在天外天時,他竟不知雲七有著如此精湛的演技。
能夠在人前扮演這樣一個溫柔善良的好人,能這麽快地讓所有人都卸下對她的防備心。
這和他記憶中冷漠地像一把沒有感情的兵刃的雲七毫無相似點。
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但如今,只有他們兩人時,他又能一眼看出這就是他記憶中的雲七。
任平生漠然道:“天衍以仁立世,行有情道,向來鼓勵弟子遍歷人間,感受世情冷暖。我這麽做,不正應了天衍的意嗎。”
她緩緩勾起唇角,目光幽冷而涼薄,轉而又露出了平日裡一貫的溫柔清雅的模樣,笑道:“你看,我現在像不像一個合格的天衍首徒。”
華遠盯著她看了片刻,提醒道:“別忘了你的任務。”
任平生撥弄著指尖,眼神微垂,遮掩住了眼底一閃而逝的不耐。
“坐穩了這個位置,我才能更好的查清帝星的下落,不是嗎。”
兩人的對話只在須臾間,任平生再度抬眸時,是聽見了城中不少角落傳來孤冷的低鳴,那動靜不似活人,更像是鬼魂的嗚咽。
“來了。”
任平生低語的瞬間,城中有近前道幽暗的鬼影緩緩浮現。
這群鬼修,都是從黃符已經徹底被侵蝕的家中出現。
顯然,是已經提前被九幽陰兵陣轉化為鬼修的人。
他們隱藏在黑霧之中,眼神木然,毫無神智,只知道茫然地向前,心中生出一股極其強烈的欲.望,想要吞噬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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