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大道一路向東去城門,沿著地面結霜處走,走其他地方會破壞保護你們所涉的陣法。”
衛雪滿停頓一拍,又道:“若是看到一個手持短刀的男子,不要害怕。”
他鄭重道:“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驟然得知這種消息,人們大多都是不信的。
什麽鬼門將開,什麽百鬼夜遊,他們從未聽說過。
他們只知道這裡是他們自幼生活的地方,雖然最近城裡是有些奇怪,但前些日子有一個仙長贈予了他們每家一張辟邪符,貼上之後家裡就沒什麽怪事了,只要在日落前回家,早些閉門,每晚都能安寢,哪有這個小郎君說的這麽可怕。
傅離軻那頭就遠不如衛雪滿順利,他眉目凜冽,又手持利刃,比起暫時還未出現的百鬼,在百姓心中,顯然是他更嚇人。
傅離軻冷聲道:“聽見了嗎,想活命的跟我走。”
有大膽地人從院牆探頭出來,警惕地看著傅離軻,更多的是躲在家中不敢動,他正對面的一戶人家,父親母親手持菜刀和鋤頭,冷冷地看著他。
沒有人動。
稍許,遠處有人低聲議論道:“這年頭,馬匪綁人都有新說辭了。”
“怎麽辦,要不要去報官?”
“報給誰?城主府早一個月前就沒人了,現在城主是誰都不知道。”
傅離軻站在街角,望著日頭徹底沒入地平線,天色徹底暗下來。
他想了片刻,低聲道:“他那套果然還是不適合我。”
他手腕一翻,妖刀銷愁在夜色中映出猩紅的血光,愴然斬開夜色。
瞬息,泥土翻飛,刀芒入土三分,在長街之上留下猙獰醜陋的疤痕。
傅離軻黑衣長立,持刀背光緩步而來,在此刻的人們眼中,可怖的如同鬼域修羅。
他走到一個看著不過三四歲的小女孩面前,目光微垂。
傅離軻目光沉而冷,刀尖挽出一個凌厲的花,反手一擲,插入地縫:“聽到了嗎?想活命的,就照做。”
小女孩撇了撇嘴,眼淚含在眼眶裡,看著他靠近,“哇”的一聲就開始哭。
他說的和剛才明明是同一句話。
但不知為何,人們聽上去就覺得,他第二次說時,比起救人,倒更像是威脅。
仿佛如果不照做,要他們命的不是什麽百鬼,而是面前如同修羅的少年人。
眾人心中大駭,他果然是馬匪!
相比起衛雪滿的有禮和傅離軻的粗暴,太史寧就細致很多。
他素來是個能侃的,無論是個跟親友跟同門還是跟城中的普通人。
無論到哪裡,他都最愛去茶樓酒肆之類的地方。
因為這裡有人情味,往來頻頻,皆是他不曾相識也不曾聽聞的一段故事。
太史寧一直知道,自己是靠筆杆子過活的,他喜歡聽這些人間的、嘈雜的、熱騰騰的聲音,這讓他筆下的故事也能活過來。
太史寧抬手揩去額角的汗,不斷念道:“娘親啊,你兒子這次可幹了件大事,若此行成功了,回去我一定要寫下來,編撰成書,印個千本萬本。”
反正他家就開了書局,不愁沒地方賣。
太史寧對著寂靜長街,扯著嗓子高聲大喊:“父老鄉親們,走水了,快跑啊!”
這句話比什麽都管用。
人們一湧而出,拖家帶口,有的背著老人,有的抱著孩子鬧哄哄地衝出來。
太史寧站在街頭,早已經換下了太史家小公子的錦衣,穿了一身樸素的粗布麻衣,極其自然地混入凡人之中,佯裝一副著急的模樣:“快快快,都跟我走,城主府走水了,一直燒到這裡。”
人們倉惶地亂成一團,有人七嘴八舌地問道:“那趕緊去救火啊!”
“我家的雞還沒帶。”
“我還得收點細軟。”
太史寧一聲高呵:“活命要緊,別管那麽多了,都跟我走!”
一團亂的時候,有人帶頭,大多數人會下意識地聽從,當即就有人跟在太史寧身後向著城門的方向逃去。
人們一邊跑一邊回望,疑惑道:“哪裡走水了?沒見火啊。”
太史寧心裡打鼓,剛想隨便再胡謅一句,卻見身後驟起熊熊烈焰,火光直衝天際,將黯淡的長夜都照亮。
似乎是特地為他圓這個謊。
太史寧似有所感向著斜前方望去,看見謝蓮生衝他眨了眨眼睛,說了一句話。
隔著熙攘的人群,太史寧只能通過嘴型來猜謝蓮生說了什麽。
“好歹是我的伴生之火,控制它做個樣子,不燒毀東西,還是可以的。”
太史寧收回目光,在心中咂舌,不愧是完美無缺的謝家寶樹。
最後一個坊市,李成捂住自家孩子的耳朵,安慰道:“乖娃別怕,阿爹給你烙餅吃。”
他家六歲的孩子被嚇得哭的直抽,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之後,被他抱在懷裡,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到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但街上好像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閃爍。
小孩揉了揉眼睛,扒在窗戶邊,看清窗外的樣子後,驚訝得都不哭了,而是睜大眼睛,伸出肉嘟嘟的小手:“阿爹,仙人,是仙人。”
李成嗤道:“這世上哪有這麽多仙人。”
他說著,隨意偏頭一看,愣住了。
日落由明轉暗得很快,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原本灑紅的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城中看著格外陰森,仿佛無端生出一股幽冷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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