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見字如晤:
自從再次聽到你的消息後,我就一直想來見你,可到最後我也不敢。
你這麽聰明,一定已經猜到了,當年你渡劫出了差錯,是因為我,那朵寒鴉令我抱憾終身,還好你是真的還活著,那我才能放心地去做完最後這一件事。
這件事是塵姐和我兩人商議的,從前向來是你和塵姐之間有秘密,現在多了個我,這麽一想,我又舒心了點。
事已至此,我和塵姐密約的內容,你一定已經想到了。
我上古血脈的半妖之軀是最好的材料,這次不用再犧牲一個鳳凰了,鳳凰是祥瑞之兆,這一代的鳳凰還小,不夠強大,新生的鳳髓不足以搭建出天梯來。
那就只有我了,這個世界失去一個生來便會帶來災難的災獸,也並沒有什麽影響。
我從出生起就不斷地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母親承受不住上古大妖的血脈難產而亡,從小生活的地方便風雨不調,土地乾涸,顆粒無收,我是在這樣的冷眼和驅趕中長大的,直到遇到你們,我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活著。
阿姊,不用為我難過,親手害死你的痛苦日日糾纏著我,羽化是種解脫,我只是想在羽化前為你最後做一件事。
真仙用神識控制了我千年時間,我的身軀之中早已沾染了他的神念,後來我吞下他的心臟,又變相擁有過他的軀殼,現在,以我的血肉之軀搭建出的天梯,會直接將真仙拉到這個世界來。
不是披著皮的神降傀儡,而是真正的,連同神魂軀殼的完整的真仙。
阿姊,讓一切都再次了斷吧。
然後去完成那些你沒有完成的理想。
想念你。
夜白。】
任平生此生從未像現在這樣手抖得連一張輕薄的紙都拿不穩。
她眼睛模糊地盯著信紙,像是要將其看透,看出個殷夜白的模樣,把對方拽出來狠狠地罵一頓為什麽要這麽一意孤行。
知道手握著信紙的地方傳來一些濡濕的感覺,任平生才怔然將信重新在畫冊中夾好。
帝休從院中的樹再度化型出現,隔著窗棱擔憂地看著他。
認主之後,他們之間情緒和思維愈發緊密,他能感受到她現在激烈的情緒和痛苦的心。
她在哭。
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還是往日素淡的神情,可眼淚卻像銀線珠子似的滾落,仿佛不受控制。
帝休扶在窗棱上探首進來,心被她帶動著一道痛的厲害,想為她擦掉眼淚。
可看到他之後,不知為何,任平生的眼淚更加洶湧,眼前徹底模糊。
以前夜白也總喜歡撐在窗棱上看她作畫,就像現在這樣。
任平生茫然地想著,我失去他了。
在他經歷了千年的痛苦之後。
在他還有這麽多遺憾未完成的時候,為什麽還要惦記著我的理想呢。
那個混蛋,到死也驕傲得不願解釋當年種下寒鴉的原因。
任平生大概能想象得到,若真見了面,她問的時候,殷夜白也只會偏過頭去悶聲說:“已經造成的傷害,任何解釋苦衷和原因都是無用的,沒什麽好說的。”
沒什麽好說的,所以他付出了千年的時間來彌補。
可這代價太重了。
任平生輕聲低喃道:“真的太重了。”
……
千年前,距離渡劫還有七日時。
殷夜白看著天南學府幾乎每個人都馬不停蹄地為任平生渡劫在做準備。
大荒已經太久沒有出過飛升之人,要做些什麽準備,大家都很陌生。
但他們知道,哪怕是夢仙遊到道成歸的破境都足以引動天地變色,更遑論飛升之劫。
這些日子,沒有人不擔心,可行至末路,這是他們唯一的方法,所以每個人都只能把擔心按捺下去。
殷夜白尤其擔心。
他是災獸,生來對災禍的感受尤為強烈,而這次他有著極其強烈的預感,阿姊渡劫不會有好的結果。
這個認知讓他愈發煩悶。
正巧這時玄苓哼著小曲從他面前走過,心情大好的模樣。
殷夜白這才想起來面前這位是整個學府上下唯一不知道阿姊要做什麽的人,且已經被阿姊解除了契約,不日將被送去閉關修行。
殷夜白看著玄苓,突然生出一種無知者最快樂的感慨。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過微妙,玄苓都已經走出了一截,竟硬生生倒了回來,衝他橫眉道:“你幹嘛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殷夜白:“……”
你說為什麽呢。
好在,玄苓瞪了他一眼,十分大度地沒有跟他計較,反而還湊近了些,在他周身嗅了嗅,一臉深思的模樣。
殷夜白全身都繃緊了,下意識地往後仰,很快就聽到玄苓認真地說:“你身上有生長的氣味,可能是血脈天賦要覺醒了,這些日子小心些。”
這番話把殷夜白說得愣住了。
通常血脈強勁的上古大妖都是擁有血脈天賦的,強弱程度因個體而異,但半妖卻不然,半妖之中擁有血脈天賦的本就是少數,更何況他還是蜚,世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災獸。
殷夜白是有過零零碎碎的傳承記憶的,他在傳承記憶中知曉,他的血脈天賦並無大用,且終其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知道這件事後,哪怕血脈天賦一直未曾覺醒,殷夜白也覺得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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