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瓏的話提醒了眾人,他們都開始回憶自己是否也做過類似的夢,有些人靈感沒有凌瓏那般敏銳, 被提醒了之後才想起夢中的一切,想到這些事情全都在明燭面前暴露無遺, 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到底是大能, 失態也不過一瞬, 唯有廣息和雲微端坐無波瀾。
雲微是心下坦蕩,並不懼怕被人看透。
至於廣息……任平生目光掃過,生出一絲微瀾。
廣息是所有被拉入夢黃粱幻境中問心的人裡,唯一在幻境結束前就已經勘破真偽,自行打破幻境離開的人。
眾人神情變幻中,廣息打破僵局,溫言啟唇,說的話卻讓在場者心都往下沉了一截:“敢問前輩,我們,不……這個世界,還剩多長時間?”
眾人屏息,每個人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到底是被問出來了。
他們心情極其複雜,就像任何一個等待著高懸頭顱上的劍落下的人等到最終那一刻到來前的掙扎,在真正被扼死前,誰都會懷抱慶幸。
任平生語調愈發平靜,在安靜的場合,聽起來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冷硬。
“比你們想象的要短。”
任平生垂眸,眼中思緒深如蔚海,雖然嚴格意義上的見面只有斬仙府中和神念分.身一次,可她和真仙交手的時間也算是延續了千年,對於那位的行事作風再了解不過。
真仙從來不喜歡正面的真刀真槍,或許是因為親自出面不便,他從來都更喜歡暗中操縱別人。
千年前真仙靠封印大陣攫取著大荒的靈氣直至枯竭,後來封印被她打破,他施計騙取鳳髓搭建了通往大荒的天梯,親自發動了隕世之劫,打算毀屍滅跡後,將曾經的罪孽悉數瞞天過海。
直到七百年後,她當年撕裂的封印仿佛一個信號,曾經真仙以為已經徹底成為死地的世界,竟再次活了過來,生命渺小卻如此生生不息,令人敬佩。
可這一次真仙攫取的東西,和上次不同。
上次是靈氣,這次……是信仰之力。
靈氣的堆疊是“力”的充盈,而信仰的匯聚則是修為的質變。
任平生毫不懷疑,以她曾經收獲的信仰,只要她衝破了封印,渡劫飛升那日,便是她真正登天之時,修為到了某個境界之後,對於天道運轉是有感知的。
因為觸碰到過那個傳說中的境界,任平生心中便愈發懷疑。
真仙或許破境在即了。
是超出道成歸渡劫境的更高一層的境界,已經遠非“力”的層面可以填充,他需要更多的信仰,視他為神明。
於是有了在大荒傳道的天外天,有了真仙點化凡人飛升的美好傳說。
可現在,她出現了。
任平生並非一個喜歡自吹的人,但明燭這兩個字對於大荒的修行者而言有多麽重大的意義,她非常清楚。
大荒的人從來都是務實的,比起虛無縹緲的天外仙,他們更加相信近在咫尺活在身邊的英雄。
她活著回來,她和天外天的正面宣戰,將一切暗流湧動擺到了明面上來。
感受到信仰之力慢慢減弱乃至枯竭的真仙會怎麽做?
這不難猜。
任平生眼簾微掀,將眾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低笑一聲,終於言明了自己今日的目的。
“雖然諸位沒有以學子的身份進入天南學府,但方才廣息先生說的不對,學府並未將諸位拒之門外。”
仿佛一粒石子落入靜水,驚動眾人心湖微瀾。
任平生仿若未覺,目光沉了幾分,分明沒有釋放靈壓,卻讓所有人覺得氣氛無端沉重起來,空氣像粘稠的液體,悶得人喘不過來氣。
任平生手指輕點,空氣中墨色流轉,熟悉間構成了一副水墨勾勒的天南學府的山門。
但墨色仍在流動,自天南學府山門往後,一體兩面的背面,背對陽光的那一面,三個大字正緩緩成型。
斬仙府。
哪怕已經通過多種方式聽聞過斬仙府的消息,眾人也不免心有驚瀾。
“天南學府不缺學子,斬仙會卻還需要幾個長老,屆時,諸位將以學府教習的名義,成為天南學府的客座講師。”
任平生的聲音如落了沙礫的流水,帶著些低微的沙啞感,直擊眾人心底。
“諸位,意下如何?”
氣氛頓時僵硬下來。
眾人眼波交錯,在場沒有傻子,誰都聽明白了明燭語氣中暗藏的壓迫。
她並非在同他們打商量。
而是在告訴他們,她需要助力來,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斬仙會不會成為一個公開對外的組織,而是會隱藏在天南學府的背後。
但同時,為了保證他們之間這個聯盟的穩定性,他們將在天南學府出任講師,以另一重身份,將他們牢牢綁定起來。
雲微手指抵著額角,垂眸思忖著。
魔尊眉眼一沉,神情有些不悅。
妖皇倒是始終泰然,在聽聞這個決定後,也只是稍許面露無奈之色,仿佛已經預料到了妖族早已被綁在明燭這條船上。
廣息心緒有些複雜,抬眸打量了任平生一眼,心下松開一口鬱氣。
他沒想到明燭前輩出手如此穩準狠,簡單利落地就將他們所有人都拘在這裡,威逼也好,利誘也罷,他們無可奈何的同時,又不得不承認,哪怕在如此境況之下,明燭前輩都為他們留了一條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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