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動靜不算小,凌越的五感又尤為敏銳,幾乎是聽到聲響的同時,他臉上的笑意頓消,冷厲的目光朝著屋外刺去。
在看到她時,驀地又和緩了下來,將玉石連同荷包一同收回懷中:“怎麽這會過來了。”
沈嫿手裡端著個托盤,每一步都走得尤為仔細,生怕湯汁不慎撒出去。
她原本應該再早就過來了的,但沒辦法,誰讓想象當中很簡單的一碗壽面,她愣是煮了將近兩個時辰,毀了兩條衣裙,才做了這麽小小的一碗面條。
她慢慢地挪進了屋內,小心翼翼地將托盤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有了方才一根針的笑話,她顯得有些局促。
“也沒什麽,就是我想著你的廚子許是不知道今日是你生辰,恰好我晚上吃麵條,便順手也給你煮了一碗。”
凌越看著托盤上與她臉一般大的瓷碗,寡淡的湯水裡漂浮著幾根糾纏在一塊細面條,湯上還浮著團看不太出模樣的食物。
他沒有錯過她言語中的細節,略微一頓道:“你煮的?”
沈嫿扯了扯衣擺,在咳嗽聲中夾雜著一聲嗯,而後像是怕他拒絕一般,不敢有半句停頓地飛快道:“你別看它樣子不太好看,我剛剛已經嘗過了,我保證絕對是可以吃的。”
說完還弱弱地加了一句:“要是你晚膳吃飽了,也可以算了。”
凌越看著那一團焦黃看不出本來面貌的食物,疑惑地道:“這是何物?”
“是雞蛋呀,李娘子教我的荷包蛋,我特意煎得兩面金黃,吃著也會更香一些。”
說完還用一種你連這都不知道的眼神看著他,凌越盯著那焦黃的荷包看了片刻,忍不住地笑了。
他記得嬤嬤還在世時,也會讓膳房給他煮麵條。
他是宮中最不得寵的皇子,日子過得還不如那些受冷落的妃嬪,每次去提膳,都要等上大半個時辰,輪到他時飯菜早就冷了。
每回嬤嬤拿回來還要用茶爐子再熱過,他總覺得嬤嬤什麽都會,不僅能將舊衣變成新衣,就連冷掉的飯菜,經過她的手也能變得熱騰騰的。
而到了他生辰這日,她會拿攢了許久的碎銀,去央求膳房的小太監往面裡加一個蛋。
她說這是她老家的習俗,生辰時吃麵吃蛋,便能平平安安健康長壽。
眼前的湯面與記憶中的寬碗隱約地重疊在一塊,他聽見小姑娘還在碎碎念:“我爹爹說,生辰都要吃壽面的,雞蛋也是,你看它圓圓的,吃完以後一年都會順順利利無病無災。”
“你父親便是這麽哄你吃東西的?”
沈嫿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怎麽叫哄啊,我吃東西很乖的,一點都不用人操心,自己還會找點心吃,奶娘都說從沒見過我這麽好帶的孩子。”
明明是在瞪人,可這樣的動作被她做起來卻透著股嬌氣,不僅不難看,反而還似嬌似俏,很是可愛。
被她這麽一說,凌越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手裡拿著點心乖乖地往嘴裡塞的畫面,竟頭次生出幾分遺憾來。
沈嫿見他遲疑了半晌,不免有些忐忑起來,她也知道自己頭次下廚做得不好,連她都鼓了好幾遍勇氣才敢試吃,他不敢吃才是正常的吧。
越看越覺得程關月的話在理,應當讓李娘子重新做一份的,這樣的東西實在是拿不出手。
她舔了舔下唇,伸手去將那托盤重新端起,凌越已眼尖地看見了她手指上的紅痕,擰著眉拉過她的手。
沈嫿的手指纖細勻稱,白皙光潔,而此刻無名指的指節上有個很明顯的印記,聞著有股淡淡的草藥香,是他之前給的膏藥。
不等凌越開口,她已經飛快地抽了回來,“沒,沒事的,就是不小心濺到了一點點熱油,已經擦過藥了,明兒就會好了。”
“這個已經有些冷了,還是別吃了……”
她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見凌越已經拿起了筷子,夾著細長的面條往嘴裡送。
生辰的壽面與平日的面條不同,又細又長,最好是全能連在一塊不間斷,方有長壽多福的好兆頭。
她不敢錯過他的神態,就想看看他有沒有露出皺眉或是不喜的樣子,好在他沒絲毫停頓。
本就是過了晚膳的時辰,她又怕做得不好他不喜歡,隻煮了小半碗,他幾口便吃完了。
也不需要她提醒,就自然地夾起荷包蛋,神色不變地咬了下去。
“如何?”
“不鹹不淡,正好。”
凌越眉頭輕展,他沒有騙她,而是真的嘗到了味道,他確是打定主意想哄她高興,反正他也吃不出鹹淡,囫圇吞棗咽下去便夠了。
面條做得簡單不過一點鹽一點湯水,卻煮的軟硬適中,且令他沒想到的是,從入嘴的第一口起,他便嘗到了久違的鮮香。
他本能地繼續撈起往嘴裡送,待到反應過來時,碗裡已經空了。
凌越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他頭次嘗出味道是沈嫿的栗子酥,後來再嘗到是她帶來的紅糖發糕,再就是此次。
他能感覺到,他的味覺短暫的恢復,都是與她有關,可也並非次次都能管用,恢復的秘訣到底是什麽?
元明大師說心病還須心藥醫,或許她便是他的藥。
凌越不是沒想過將味覺的事告訴她,可這麽多年皆是無用功,告訴她除了徒添擔心無任何作用。他不喜歡將軟肋展露人前,有種示弱乞憐的感覺,尤其這個人還是沈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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