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谷勾了勾唇角,容色越顯雍容,他看向瓊觴道:“事涉天衍宗之秘,煩龍君暫避。”
在與正事無關時,瓊觴一向不會拒絕美人所求,雖然她心中的確很好奇,但還是如明若谷所言步出內殿,隻留兩人在其中。
“你與他有魂契在身,可知他身上九重封印,禁錮的究竟是什麽。”明若谷再次開口。
瓊觴和司秦曾以為,燕愁余被封印,是因體內有魔族血脈,為人忌憚,太上葳蕤也曾有過如此猜測,但當她將意識投入燕愁余識海之中後,她才明白,或許並非如此。
這些封印是在壓製他的血脈力量,也是為了在無盡怨念與惡意之中,護住燕愁余一點清明。
聽了太上葳蕤的話,明若谷也未曾露出意外神色:“你猜得不錯。”
“愁余是循天道之意,在洪荒戰場上,聚無盡怨念與惡意而生。”他緩緩將燕愁余的身世道來。
無數強大的存在隕落之際產生的怨念、惡念與殺意匯聚成無盡殺煞氣,誕生出一條代表不詳與死亡的黑龍。
在洪荒破碎之前,有一女子攜龍蛋前往天衍宗,其上九重封印交疊,在告知天衍宗始末後,飄然而去。
當從瓊觴口中得知,燕愁余是蓮蕖之子,他便知道,當年將燕愁余送去天衍宗的,正是她。能施展那般高深封印的,也只有當時作為龍族君上的蓮蕖上尊。
她這麽做,大約是因當時魔族與龍族已成水火之勢,身懷魔族血脈的燕愁余留在龍族,並非什麽好事。
為了避免他將來為禍世間,在黑龍脆弱之時將其扼殺是最簡單的處置,但如此,豈不是將未有之罪歸之於他。
天衍宗眾太上長老爭論之後,還是決定給燕愁余留下一絲生機,此事宗內掌門代代相傳。
因為封印壓製,燕愁余經三萬載才得以出世,也是因為生母留下的封印,他的意識沒有被無盡的怨念與惡意吞沒,化作隻知殺戮的惡龍。
彼時天衍宗遭逢大難,宗內隻余七名弟子,對於剛出世的燕愁余,也未生出偏見,反而當做弟子,悉心教導。
明若谷是對燕愁余要求最嚴苛的人。
“如今兩重封印已破,倘若他為煞氣所影響,對天下生靈而言,便是一場大災。”他看著太上葳蕤,一字一句道。
燕愁余的出生便是為了殺戮與毀滅,兩重封印已破,往後,松動的封印已經很難製約他的力量。
如今他已能比肩渡劫大能,若是九重封印俱破,此世之中,只怕無人能阻止他。
“他不會。”太上葳蕤對上明若谷的目光,眼中不見任何猶疑。
天衍宗弟子,當扶危濟困,行俠義事,以匡扶天下為己任,燕愁余從未違背,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都是如此。
他不曾愧對天衍宗弟子的名號。
“明長老是相信天命,還是相信自己親手教導的弟子?”太上葳蕤冷聲問道。
明若谷的神情有一瞬怔然,燕愁余若是見了,必定很是意外。
身為如今天衍宗之長,明若谷性情端肅,幾個師弟師妹都很是敬畏他,在他面前輕易不敢多言,而太上葳蕤竟然能將他問得無言以對。
片刻後,他終於開口:“我想相信他。”
那是他教養出的弟子,看著他從懵懂小龍成長為溫和知禮的少年。
但他相信不夠。
“你不願他被囚於天衍宗,那就讓他證明。”
證明他不會為煞氣所控,為禍世間。
——
“大師父……”燕愁余化為人形,躬身一禮。
目光不經意一般從太上葳蕤身上掠過,見她看來,他連忙垂下頭。
相比重陽子,燕愁余在明若谷這個大師父面前顯然拘謹許多。
“走吧。”明若谷站起身,隻說了兩個字。
燕愁余不由一怔,走?
“你下山這些時日,也該回宗內了。”明若谷淡淡道,並未將他與太上葳蕤的約定言明。
燕愁余不由看向太上葳蕤,那……
手中握著茶盞,太上葳蕤沒有看他,纖長的眼睫垂下,讓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隨燕愁余一起回到飛霜殿的蒼黎有些不明白情況,這是要勞燕分飛了嗎?
“是……”燕愁余清楚明若谷令他回山的原因,封印已破,若非有葳蕤在,他已經釀成大禍。
或許回山之後,他會禁足許久,若是封印不能修複,只怕……
燕愁余原以為他與太上葳蕤還有許多時間,卻不想離別來得這樣快。
他心中清楚,為了控制體內煞氣,自己必須離開,但對於剛剛明白了自己心意的少年來說,這樣的選擇實在很殘酷。
“葳蕤……”燕愁余輕聲道。
太上葳蕤抬頭,安靜地看著他。
燕愁余有很多話想對她說,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我……”少年的目光落在太上葳蕤臉上,眼中是不自知的情意,“我們……”
他猶豫了很久,終究隻吐出兩個字:“……再見。”
“好。”
他們還會再見的,太上葳蕤想,他們總會再見。
聽她這麽說,燕愁余失落地點頭,轉身向殿外行去,一步,兩步,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一直在旁邊當看客的蒼黎暗覺不妙,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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