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意仔細回憶,沒什麽印象,便問道:“哪個?”
“薑家二郎,薑嶼。”
殊不知薑嶼本人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深知偷聽之舉不甚君子依舊光明正大地立在窗後,而他的幕僚友人笑得意味深長。
宋婆子則是又想到一事,一頓,補充道:“您收藏的那幅畫像上的薑玉郎,就是這位將軍的親兄長。”
施晚意和薑嶼皆因為“薑玉郎”這個人一怔,莊含也收斂了笑。
施晚意對畫像有濾鏡,因而對薑家也產生了幾分濾鏡,不免疑惑:“不是文人嗎?”
宋婆子回道:“世家子出身,當然是允文允武。”
“倒也是。”
施晚意並不多在意,轉頭對宋婆子道:“嬤嬤,這雪連綿數日,那些貧苦的百姓估摸著難熬冬,派人去城南瞧瞧,送些修房子的木頭磚瓦吧。”
他們回京的一路,施晚意常這麽撒錢,宋婆子先是答應下來,隨後才道:“您送這些,有些人家恐怕轉手就要賣掉。”
施晚意無所謂,“賣掉就賣掉,說明於他們來說,更要緊的不是房子,能緩一時之急也好。”
宋婆子建議:“您有善心,也可多置辦些地,屆時租子低些,亦或是收攏些佃戶照拂,不說賺,好歹能留下些東西。”
百姓過得艱難便會賣地,土地通常都是流入世家豪族手中。
施晚意扶著窗框,青蔥似的手指在涼風中白的泛青,腳在襦裙下一晃一晃,缺心眼兒一樣,笑道:“又算不得什麽好事兒,旁人皆買,我也不買,再說,我手裡的錢,夠敗好久呢。”
一旁,薑嶼驟然聽到已故兄長的名頭而垂下的唇角,因為她這一句話,又浮起笑意,眼中也泛起星星碎碎的光。
片刻後,他抽走叉杆,輕輕闔上了窗。
施晚意聽到動靜,好奇地探頭向右一瞥,隻瞧見了緊閉的窗子,便以為是風敲打窗欞的聲音。
待晚些,陸家的馬車回來,她們便帶著點心離開酒樓,一路往南行。
酒樓雅間裡,薑嶼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著溫熱的茶杯,一言不發。
莊含即便已經打算好要悄悄打聽一下陸家的娘子,此時此刻,卻隻問道:“大雪封城,將軍要去哪座寺廟齋戒?”
“神峪寺。”聲音清越,入耳難忘。
而都城中不少寺廟,神峪寺坐落於崇仁坊,與薑家府邸一街之隔,與施家府邸,僅一牆之隔。
東市出去,打道往回走些距離,便是崇仁坊。
他們來時稍繞了點路,此時一到南坊門,便有一個仆人驚喜地迎上來,“二娘子,您到了!”
施晚意掀開簾子,衝仆人含笑點頭。
仆人喜氣洋洋地領著他們奔回施家,施家人早早就在等候,連施晚意忙碌的兄長施華亭和外嫁的長姐施春濃都在。
施春濃甚至帶著施家兩個小子迎出了府。
施春濃濃眉大眼,身量也高,穿著一身勁裝,頗為英氣。
施羽和弟弟施翊則是一高一矮站在她身後,尚還青澀,卻都是好模樣。
似乎雪也偏愛施家人,原本如柳絮一般的大雪都柔和了幾分,緩慢地、打著旋兒飄落在他們身上。
施晚意原還有些生疏感,真瞧見姐姐,不由自主地隔著馬車窗,喊了聲“阿姐”。
馬車停下,車門打開,施晚意立即便躬身鑽出去。
剛見著天兒,還未直起身子,整個人便騰空而起,然後從被人掐著腋下,變成摟腰抱在懷裡。
腳不能沾地的施晚意:“……”個矮沒尊嚴嗎?
最後一絲生疏也沒有了,這一刻只有羞憤。
抱她的人是施春濃,抱不說,還掄了一圈兒,又掂了掂,方才激動道:“二妹,你胖了!”
施晚意暈抱,緩了緩神兒,無奈道:“阿姐,先放我下來。”
施春濃放下她,轉而牽著她的手,大步往門裡走,“爹娘、兄嫂都在正堂等你,我們進去。”
施晚意緊緊握著姐姐不同於她、有些許粗糙的手,不得不疾步才能跟上她。
完全被姑姑們忽視的兄弟倆對視一眼,抬步跟上。
施家的宅子是陛下所賜,前朝乃是王府,頗為廣闊。
粗枝大葉的施春濃擔心施晚意凍著,非讓她乘上小轎,就這樣,他們從正門走到儀門,又走進正堂,也走了一盞茶的功夫。
小轎停下,轎簾掀開,施春濃拉著施晚意快步走進正堂。
施晚意教熱氣熏得周身一暖,都沒顧得上看,就又被人抱了個滿懷。
這個懷抱香軟,抱她的人……哭聲婉轉。
施老夫人抱緊施晚意不撒手,還不斷地輕錘她的背,“你怎麽這麽狠心呐~這一走就是好幾年……”
“你就為了那麽個人,這不是剜娘的心嗎~”
施晚意趴在她懷裡動彈不得,背上又一下一下地挨著錘,“……”
不是她沒有溫情,實在是承受太多。
施老夫人調一轉,又開始哭喊:“我苦命的女兒啊~”
施老爺圍著她們母女打轉,急道:“你快松開,讓我瞧瞧二娘。”
施老夫人不理,兀自抱著施晚意哭。
施家好幾代的氣運,湊不出幾個好腦子。
施家長子施華亭站在不遠處,看似穩重地勸說:“母親,二娘喘不過氣了,松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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