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侍郎微一沉吟,道:“只要施氏留在咱們府裡,自有好處,她既然說出搬回東院兒的話,讓兩個孩子回去便是。”
老戚氏一急,“這怎麽能行?!萬一……”
“六歲已大致定性,一釗如此聰慧,又有府裡盯著,施氏豈敢膽大妄為?”
況且以陸侍郎想,長媳便是真如妻子所說“長進了”,也不是心機叵測之輩,“你疼一釗,更該想法子為他鋪路,若是施氏和他真能有幾分母子情分,對他大有裨益,對咱們府裡亦是。”
老戚氏仍不甘心。
陸侍郎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驅寒茶,肯定道:“你先前教姝姐兒和一釗親近,便做得極好……”
老戚氏一聽,略加思考,不甚情願道:“我讓他們年後搬。”
“過幾日雪停了便搬,你也對施氏寬和些,謀長遠之計。”
老戚氏咬牙,“行~”
可施晚意最擅長的便是得寸進尺。
正院傳話兒到東院,說是雪大,體諒她奔波,暫時不必拜見陸侍郎,也不必晨昏定省,還突然松口,等雪停就讓陸姝和陸一釗搬過來。
施晚意雖然不明所以,還有一點失望,但這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不用拜見公公正好方便她吃鍋子,喝大酒!
宋婆子教人把桌子和炭爐都搬到了床不遠,施晚意裹著小襖,外頭又罩了個領口毛茸茸的棉坎肩兒,盤腿坐在床上,被子底下腿心中間,還放著個湯婆子。
她一臉認真地盯著乳白色的湯慢慢滾起來,口齒生津,不知道的以為在思考什麽人生大事。
宋婆子手攏在袖中,沒看見似的,面無表情地稟報:“青菜是從府裡膳房取得,沒花咱自個兒的錢。”
施晚意點頭,解別人的囊,肥自己的腸,很好。
宋婆子又道:“趕在年前,給您搭一方火炕,先湊合著,等明年挖個地龍,您就不受冷了。”
老嬤嬤頓了頓,補充:“老奴會去府裡支錢。”
施晚意捏著筷子發笑,肯定道:“我身子弱,也是順理成章。”
宋婆子一本正經地附和:“您就是身子骨弱。”
世上最好、最善解人意的嬤嬤,非宋婆子莫屬。
施晚意笑盈盈地招呼她:“嬤嬤,與我一道吃些喝些吧?”
宋婆子未動,“您酒量淺,老奴得看著娘子。”
誰酒量淺?她千杯不醉。
施晚意吃了些涮好的羊肉和青菜,墊墊肚子,便迫不及待地端起溫好的酒。
一飲而盡,施晚意舉著小酒杯美美地“哈——”了一聲,然後伸出手對婢女道:“再來一杯。”
婢女端著酒壺,小碎步極緩慢地走向她。
一步、兩步,到第三步……
“咚。”
施晚意不出意外地栽在床上,臉上還掛著迷醉的笑,無憂無慮。
婢女看向宋婆子。
宋婆子淡定地吩咐:“酒收好,湯底都是好材料熬得,能補身,端下去給陪嫁們分喝了吧。”
莫說湯鍋子沒沾過施晚意的筷子,就是沾了,婢女們也是高興的,脆生生地答應,小心地伺候自家娘子脫了衣服,這才帶著暖湯下去。
宋婆子坐在床邊腰凳上,看著醉倒的施晚意,眼裡泛起一絲淺笑。
她陪了一會兒,待值夜的婢女回來,方才離開。
與此同時,皇城東,崇仁坊施家——
施老夫人劈頭蓋臉地訓長孫:“不過是讓你勸你姑姑回娘家,這麽點兒小事兒,你怎麽都做不好?她不願意?不願意綁回來!她還敢頂撞我不成?”
施羽一直老實聽訓,但聽到這話,忍不住反駁:“您若是厲害,也不能拗不過姑姑,讓姑姑嫁到了陸家去;嫁去便算了,妾和庶子都出來了,也沒能接回來……”
是她不想接嗎,可女兒豬油蒙心,根本管不了。
施老夫人惱羞成怒,“反了你了,你還敢頂撞祖母?”
施羽怕父親知曉他氣到祖母,連忙道:“孫兒不敢,您息怒。”
施老夫人也不是真的對孫子生氣,氣一泄,忽然情緒一轉,垂淚,“我可憐的二娘,守寡的日子哪是人過的啊……”
施羽更怕了,萬一父親知道祖母在他面前哭了,他更慘,忙勸起來,“祖母,姑姑如今性子沒那麽軟弱可欺了,您相信孫兒。”
施老夫人不聽,心疼女兒淒苦,越哭越來勁兒。
陸家——
施晚意咂咂嘴,卷著被子翻身,輕輕打著酒鼾。
睡夢裡,春風吹漣漪,青草泛酒香。
第二日,施晚意醒過來,抱著被子坐在床上,認真地對宋婆子等人解釋:“酒量我多練練就會好的。”
她以前真的千杯不醉。
宋婆子看她嘴硬,哄著她,點頭應“是”。
施晚意察覺到,頗覺沒面子,強調:“嬤嬤,不要小瞧我。”我猛起來,嚇死你們。
“沒小瞧娘子。”宋婆子敷衍一句,轉而說,“晨間丁姨娘的婢女來請示,是否讓丁姨娘來拜見您。”
施晚意松開被子,微微坐直。
原身只見過這丁姨娘一次,且那時候她情緒不好,滿心厭惡,根本不願意與丁姨娘同室哪怕多一秒鍾。
她記憶裡,那丁姨娘跪在那兒安安靜靜的,看不清臉,但應該是個美人。
後來,陸仁對施家和原身的解釋是,丁姨娘是他恩師的女兒,戰亂時恩師托孤給他,他當她是妹妹一樣,只是醉酒失儀,並沒有任何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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