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走在前面,等待紅燈跳綠,兩人穿過了馬路。
“就是這裡了。”
老式的便利店,比起便利店,更像是雜貨零食飲料綜合店,唯一與雜貨鋪不同的地方,就是它敢於創新,跟上潮流,給自己安了一塊在黑夜裡瑩瑩發亮的長方形燈牌:牛牛便民店,在黑夜裡綠得令人發慌。
聽說老板一往無前地把這個綠牌子開出了連鎖的氣勢,目前全國已有兩家。
一家在這邊,一家在筒子樓後邊。
牛牛便民店是陳嫵逃避現實的避風港。
喝了酒的表姨夫一回家,她就有時逃到牛牛便民店裡來,趨利避害人之本性,她不想接受表姨夫無謂的不滿發泄,又無法與表姨宣之於口,表姨夫養家糊口,表姨不會為了她與他對上。
她平時小心存下的零花有了花頭。
牛牛便民店的老板打一眼見到他們,就把粗邊黑框的方塊眼鏡往下移了移,直勾勾盯著他倆,他不愛說話,常常發出冷哼,對所有人都是一個德行。
哪怕是便民店門口經過的乞討的老爺爺,這個老板也不會趕走,最多冷哼好幾下。
“你,李仁萍的外孫女。”
但今天老板開口了。
陳嫵與周聿對視一眼,頗有些驚訝。
“還有你,周誠的兒子。”
老板冷哼,收起報紙。
記憶裡一個字都漏不出的老板準確無誤地報出了他倆是誰,十年光景對駐守在這大半輩子的老人來說不過是煮一碗粥的功夫。
他還從收銀台後邊慢慢地,走出來,從放飲品的冰箱裡拿出兩瓶玻璃裝的牛奶,小心放進收銀台上熱水煮的鍋子裡。
“老板你還記得我們兩個啊?”
“這一片就沒有我不認得的。”老板又緩緩坐了下來,“你倆以前不都喜歡往我這裡避難嗎。”
陳嫵望向身邊的人,身邊的人也望著她。
“喏,你以前買了牛奶,不問我要了玻璃可樂瓶,硬要倒一半牛奶給他?”
陳嫵小時候的記憶太多了,能標注紅色高光轉折點的抓馬橋段厚厚一遝,對這樣簡單到連綠色高光都算不上的實在記不清。
老板的話鑽入耳朵,他把熱好的牛奶遞給陳嫵和周聿,“送你們喝了,一人一瓶。”
“老板,要給錢的,可以掃碼支付嗎。”
“給什麽給,這店下個月就關了,我要回鄉下過好日子了。”
“老板你不是開了連鎖店。”
“什麽連鎖不連鎖的,便民店,都沒人住這兒了便宜誰啊,回鄉下咯。”
溫熱的牛奶瓶撞入手心,老板嫌棄似的做了一個揮手的動作,又鑽回了收銀台後邊。
等走出便民店,陳嫵握著牛奶,看向周聿:“是這裡嗎?”
“對。”
便民店門口的右側有一排長座,上面有一個破舊的雨篷,邊緣顏色幾乎全變深灰了,但是一點破損的漏洞都沒有,長長地伸出為長座上的行人遮風擋雨。
陳嫵看過去,周聿正垂著頭用紙巾擦長椅,他側臉實在優越,鼻子英挺,下顎線清晰,皮膚雪白,像是童話故事裡黑發黑眼的騎士或者王子。
雖然他只是簡單地在做擦拭的動作。
他掃過陳嫵手裡的牛奶瓶,要把他的給她,陳嫵一點都不冷,要他自己握著。
路燈很亮,紅綠燈也很精神,但是夜是很黑的。
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與穿著白色棉服外套戴著圍巾的女人坐在一道,都握著牛奶瓶,呼出的白氣都微秒地融在一起。
“第一次和你說話也是冬天晚上。”
陳嫵靜靜聽著,
“回去的時候家裡門敞開,賭場的人在和他打架,最後搜了幾百塊走,等人走了,他砸東西,我出來躲他。”
“我就在這裡坐著,沒想到會看到你。”
周聿時常會記起這一幕,翻來覆去在夢裡搗鼓的片段,有時候只有陳嫵少女時期一張百無聊賴的臉,有時能夢到全過程。
他在初中的時候迷茫過,不明白為什麽朝夕之間身處環境天差地別,並不是物質生活,而是關系,和母親的關系因為陰陽相隔戛然而止,和父親的關系就像是一根不怎麽牢固的棉線,在父親的一次次酒醉、暴怒和清醒時愧疚的淚水裡磨得起了絨,細到一扯就斷。
那一次是第一次他在門口目睹父親被人毆打。
記憶裡能將他舉高,身強體壯,人群中十分高挺的父親正在與人打架。
父親曾經是他的英雄,頂天立地、無所畏懼,保護著母親和他。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父親失神,沒了動作,瞬間被人揍倒,父親蜷縮在地上眼神渙散,雙手抱著頭,被矮胖的男人踹了一腳。
他走過去攔,那些人看他是小孩,罵了聲晦氣走了。
看父親被毆打,比他酒醉不醒更給周聿一種濾鏡破碎的絕望。
他沒有辦法面對,等到父親搖搖晃晃站起來哭著砸東西,周聿套上外套跑了出來,越跑越快,跑到便民店門口坐著時心臟跳得極快。
他坐了很久,直到天黑。
陳嫵就是這時候出現的,初中生時比少女還小一些的她穿著冬季校服,買了一瓶可樂,長椅一沉,她坐下來用吸管嗦可樂喝。
長發剛洗過還帶著點水汽,坐下來時,帶過來檸檬柚子這類洗發露最多使用的香型,香味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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