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很真心實意,陳寶音想,換成是她,此時此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可是,她仍然難以信他。
她的養父和養兄們,是那樣的做派,就連她曾經暗暗仰慕的霍溪寧,都想過納她為妾,不怕日後娶進門的妻子傷心難堪。
她不信他,不敢信他。他此刻若是真心實意的,便襯托得她如此醜陋而膽小。
她根本不是他喜歡的模樣!陳寶音垂著頭,轉身欲走,就聽身後響起道:“人是會變的。”
陳寶音的腳步止住了。她當然知道,人是會變的。轉身,看向他,卻見書生眼底有一抹似溫柔的悲傷:“但人不是什麽都會變。”
她變了。她曾經熱烈動人,如今冰霜裹身。可顧亭遠知道,她還是她。她只是,被荊棘封住了。
曾經她將光亮和熱度毫無保留地給他,現在換他還回去。
“陳小姐不必著急應我。”顧亭遠道,眼神懇切,“隻別一口回絕。可好?”
陳寶音抿著唇,說不出一個“不”字。
她心裡動搖了,她知道。在他說出願收三個陳氏子弟為學生時,她心裡動搖了。只有一絲,卻足夠讓她此刻猶豫。
“在下忽然想起還有事,恕在下先走一步。”顧亭遠見她沒有立刻出聲,拔腳就溜。跟寶音成婚多年,他當然也是總結出一些經驗的。總之,她沒回絕,那就是應啦!
她不是那麽討厭他,沒有那麽反感嫁給他,啊啊啊!顧亭遠開心不已,想起她不是前世的她,而是在侯府經歷過不知什麽,可她還是為他動心了,更讓他心中激動不已。
她被他打動了!
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讓全世界看看,這是被她看上的!
“哎!”陳寶音愣了一下,等再叫他時,人已經跑遠了,臉上無語。這人,看著瘦瘦弱弱,不對,看著斯斯文文的,跑起來怎麽比兔子還快?
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杜金花多半已經回絕了。她們母女倆說好的,先不應下,等他考上舉人再說。
希望他姐姐不會生氣。不對,為什麽要他姐姐不生氣?甩手往學堂裡走,他姐姐生氣才好呢,以後都別來了。
“考上舉人?”顧舒容臉上有些驚訝,但很快就爽利點頭:“我家阿遠若是考不上舉人,哪有臉求娶寶丫兒?”這當然是客氣話,但求娶人家姑娘,不就得說點兒好聽的?
杜金花也知道她說得是客氣話,可還是高興。誰不愛聽好話兒呢?她道:“這話言重了。小顧這孩子,也是個好孩子。”若沒意外,杜金花瞧著,閨女就是許給顧家了,不吝說些好話,提前跟未來親家交好。
“哎呀,我家阿遠啊,倒是個真心孩子,就是笨,心眼實,難得您不嫌棄他。”顧舒容高興地說。
杜金花倒沒覺得顧亭遠笨。能考上秀才公,哪有笨的?但她道:“笨點好,不欺負老婆。”
“那哪能呢?”顧舒容說道,“我從小帶大他,我最知道了,他不是那種人。日後啊,他若是敢欺負寶丫兒,我第一個不願意。”
她一個大姑姐,以後嫁了人,天高皇帝遠的,能管多少?杜金花不指望這個。但她瞧著顧舒容也是個爽利人,心裡多少有些滿意。這樣的性子,帶大的孩子總錯不了。
兩人說了會兒閑話,等顧亭遠回來,姐弟兩人便告辭了。他們是來提親的,不是來耽誤人乾活的。
“娘,怎不答應呀?”等人走了,孫五娘不解地問。眼珠轉了轉,“可是寶丫兒不樂意?”
如果小姑子樂意,婆婆不會拒絕的,孫五娘心想。小姑子果真瞧不上平凡男子?還惦記著曾經是侯府千金時來往的人家?
“胡咧咧什麽!”杜金花喝斥道,“什麽樂意不樂意的,這也是你能說的?”寶丫兒是姑娘家,跟顧亭遠當面說句話,不礙什麽。但若是傳出她還沒定親就心裡樂意,多難聽?
孫五娘不以為意:“咱都是自家人,說說有什麽?”
杜金花哼了一聲,不跟這個大嘴巴婆娘爭論。
晌午,陳寶音回到家,杜金花把她拉到屋裡,問道:“顧亭遠都跟你說什麽了?沒叫人說閑話吧?”
青天白日的,兩人在村口說句話,不能讓人說嘴。但,杜金花沒親眼看見,很擔心他們有什麽不妥的。
“娘,”陳寶音好笑道,“我什麽時候少過閑話?”
她和顧亭遠,男未婚女未嫁,站在一處說話,沒人說閑話才不合理。
杜金花拍她胳膊,說道:“能一樣嗎?好好說,都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陳寶音道。
杜金花瞧見她眼神躲閃,有些不自在的樣子,頓時心裡一提:“他輕薄你了?!”閨女以前可不這樣!提起顧亭遠,就跟沒事人一樣,今天這是怎了?
“沒——嗯!”陳寶音剛想否認,忽然又不想了,腦中浮現出書生說“在下對小姐一見鍾情”“在下乃一介好色之徒”的模樣,輕輕跺腳,“娘,他不是個好東西!”
居然誇她漂亮!
陳寶音當然知道自己漂亮。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最漂亮的姑娘。但顧亭遠呢?他表現得就好像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簡直壞透了!
“去!”杜金花啐她一口,“不害臊!”
陳寶音驚呆了,說道:“娘,他輕薄我,你不罵他,你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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