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陳寶音喝道,“你還年輕,想那麽多有的沒的!攢錢,咱去京城看名醫,不會生不出來的!”
錢碧荷一怔:“看名醫?”她自己喝了不少香灰水,都沒用,蟲子也吃了不少,一點效果都沒有。
“看不起。”她心裡微弱的動了動,又陷入死寂。
去京城一趟,啥也不乾,僅是趕路、住店就是不小的開銷。更何況,看名醫?沒幾兩銀子,下不來。
如果幾兩銀子能治好她,她說不定就想辦法,磕頭要飯湊也要湊到。
“看得起。”陳寶音道,從懷裡取出帕子打開,露出裡面的一塊玉佩,“我把這個當了,給你看病吃藥。”
火光下,羊脂玉成色極好,一看便是價值不菲。錢碧荷看了一眼,頓時眼前一暈,顧不上難過了,抖著手,把帕子和玉佩推回去:“這哪成?收回去!快收回去!”
“騎馬佩劍的那人給我的。”陳寶音口吻隨意,絲毫沒有小心和看重,仿佛這不是一塊玉佩,而是一塊石頭,“他讓我有事去霍府求他,我這輩子也不會去求他的,這塊玉佩放著也是放著,給你治病!”
錢碧荷整個人坐也不是,站起來更不是,兩手不知道怎麽擺,絞在一起,滿臉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給,給我,治病?”她艱難擠出乾澀的聲音,恍惚不解,“為什麽啊?”
為什麽要給她治病?當掉這麽珍貴的玉佩?留著當傳家寶,不好嗎?
對,當傳家寶,給金來。
錢碧荷不明白,為什麽要給她這樣一個走背運的,倒霉又沒用的女人用掉?
她只是一個跟她不熟悉的嫂子,家裡也沒有四個哥哥給她撐腰,她什麽用都沒有,只會做些粗活。
“你是嫂子啊!”陳寶音笑著,好似在說再尋常也不過的話,將玉佩塞她手裡,“咱們是一家人,是不是?”
第25章 不同
“客氣啥, 拿著!”陳寶音道。
錢碧荷僵著手掌,不敢動,盯著手心裡,唯恐將這枚貴重的玉佩打碎了:“寶, 寶丫兒, 快,快收回去!”
她小心翼翼的, 仿佛喘口氣就碰壞了這貴重的物件兒。
陳寶音不收, 將帕子疊起,塞進袖子裡:“大嫂, 別想死不死的。死啥啊?活著,咱好好活著。養好身體, 生十個八個, 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生十個八個,身體就垮了。但這會兒的錢碧荷,想不到那麽多, 她愛聽這個。
灰暗的未來被人點亮一把火炬, 好像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錢碧荷嘴唇哆嗦著,做夢也沒想到,小姑子會對自己這麽好。鼓起勇氣, 合攏手心,一把攥緊了玉佩。然後, 飛快拉過陳寶音的手, 將玉佩塞回去:“快拿好!”
怕她改主意似的, 瞬間收回手, 撿起地上的柴禾, 好像這樣小姑子就不能再塞給她了。
往灶膛裡填了把柴禾, 火焰熊熊,烤得她胸膛裡也發熱起來。
“大嫂,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陳寶音沒有再硬塞給她,而是說道:“一個人辦不成的事,太多了,誰都有做不到的時候。但是,咱是一家人,只要齊心協力,沒有過不去的!”
錢碧荷嘴唇嚅囁著,沒做聲。
“你說耽誤了大哥,但我覺著吧,大哥不是傻的。”陳寶音在地上撿了根小木棍,搖晃著耍弄,以一種沉靜篤定的口吻說,“若是覺得你耽誤了他,他能不說?”
錢碧荷一愣。
“大哥沒說,就是沒覺得你耽誤了他。”陳寶音繼續說道,“不然,他早說了。”
聽著,錢碧荷垂下眼睛,嘴唇嚅囁。
只聽小姑子又道:“還有一種情況。”
“是啥?”錢碧荷忙不迭問。
陳寶音看向她,說道:“那就是明知道你耽誤了他,但他太稀罕你了,就是要跟你過一輩子!”
騰!錢碧荷臉上紅透了。這句話,是錢碧荷從沒想過的,刹那間,臉上紅得滴血:“寶丫兒,你胡說些什麽!”
“我沒胡說。”陳寶音揮舞著小木棒,聲音轉為快活,“我只是猜的。大嫂你不覺得,我猜的很有道理嗎?”
錢碧荷通紅著臉:“你,你出去!”
生性羞澀自卑,錢碧荷聽不慣這樣的話,甚至不敢在心裡偷偷想一下。哪怕生出一點念頭,都要啐自己一口。
陳寶音聽到孩子們回來了,於是起身出去了。出去之前,把三個小糖包用碗裝了。
“蘭蘭!金來!銀來!吃包子了!”
“哇?包子!”
孩子們快樂的聲音響起來,咯咯咯,吵得滿院子都是。錢碧荷心煩意亂,手裡熟練地往灶膛裡填柴禾,腦子裡不由得想起小姑子剛才的話。
大郎他,真的那麽想?
不會覺得她晦氣,覺得娶了她倒霉?
小姑子在外面考校孩子們,孩子們都很聽話,快活地回答她的問題。
在平日裡是很瑣碎聒噪的聲響,是繁瑣忙亂又不得不過著日子的底調,但此刻聽來卻不同了。錢碧荷說不出哪裡不同,只是沒那麽吵人了。她枯瘦的手抓著一把柴禾,呆呆的出神。
心底似乎有什麽湧上來,又墜下去。湧上來,墜下去。反反覆複,終究還是湧上來了。
越積越多,一團又一團,亂糟糟的,叫人認不清。似乎是吃梅子的酸,又像是陳大郎悄悄給她吃刺泡果的甜,有無數個夜裡眼淚劃過嘴角的鹹,一把一把吃進口中的香灰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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