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笑了一聲,又很快斂起笑意。兩手交握在身前,慢慢往北走。
她不想去叫杜金花。
沒有意義。這門親事,也是說不成的。又何必喊杜金花回來,耐著性子跟人扯一通呢?
遲遲見不著人,那大娘等得不耐煩,自然就回去了。
陳寶音順著蜿蜒小路,慢慢走著。她很少一個人出門,在家裡也好,去鎮上也好,到河邊洗衣裳也罷,身邊都跟著人,有時候是嫂子,有時候是孩子們。
難得的清靜,讓她放緩了腳步,穿行在樹蔭下,輕輕深呼吸著,放空思緒。
來說親的人家很多,可杜金花一個都瞧不上,這讓陳寶音心裡最後一絲擔憂也消失了。
杜金花的眼光很挑,這省了她很多事。誠然,杜金花給她應下的親事不滿意,她會自己攪黃。但那不免要重複從前的境地,這次換成杜金花問她:“你究竟要怎樣?”
很難答。
她跟杜金花親近,可有些話,也不能攤開來直白跟她說。杜金花不會懂,陳寶音也不希望她懂。
因為她一旦懂了,就會感染上跟她一樣的絕望。陳寶音習慣了絕望,而現在對她來說,是柳暗花明、絕處逢生,已經不算絕境了。
倘若她還是侯府小姐,想要一輩子不嫁人,只有古佛青燈一條路走。她丟人,家裡嫌棄,永遠不會有人去看她,余生一眼望到頭。
而今她只是一個農女,偏偏識字,能帶給家裡希望。有朝一日,培養出一個出息的子弟,她的余生就有指望了。她會是一個脾氣古怪、常理難度、自由自在的老姑婆。
陳寶音很滿意現在的境地,但杜金花不會理解。她心中,嫁個好人家、生養幾個孩子,才是圓滿、安定的一生。其次,才是在家裡做老姑娘。
“寶丫兒?你是陳寶丫兒?”忽然,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從身前傳來。
陳寶音腳步一定,慢慢抬頭。
在她低頭走路的時候,前方不知何時走來一個身高中等,但是很粗壯的年輕男子。
她心口一凝,又慢慢放松下來。她沒走出村子范圍,喊一嗓子就會有人來。打量對方兩眼,開口道:“你是誰?”
“俺叫劉鐵牛。”對方嘿嘿一笑,不大的眼睛裡精光閃爍,“俺就說,啥樣的女人這麽傲,原來你真漂亮得仙女兒似的。”
聽了這話,陳寶音一下明白了。這是說親不成,來堵她了。
並不驚奇,這世上什麽人都有。也是因此,她鮮少一個人出門,也從不走出村子范圍。
“謬讚了。”她平淡地道。
劉鐵牛捏著拳頭,慢慢靠近她:“你為啥不答應俺的提親?你瞧不起俺?陳寶丫兒,你別忘了,你已經不是侯府小姐了,你現在只是個農女,就跟俺一樣。”
像一根細細的刺,扎進陳寶音的心裡。
她的確不再是侯府千金,也的確是個尋常的農女。可是,她跟這個人不一樣。
“我跟你不一樣。”她沉下臉,後退。他如果再上前,她就要喊人了!
卻聽劉鐵牛嘿嘿一笑,說道:“是,咱們不一樣。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噠噠噠!
就在這時,忽的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
在鄉間的小路上,奔騰的馬蹄聲如此罕見,劉鐵牛都忘了要說的話,被吸引走了注意,抬頭往前方看去。
陳寶音迅速後退,跟他拉開距離,然後才轉身看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青衣墨發,君子如山,乘風而來。
棗紅駿馬,四蹄如雪,矯健奔踏,轉眼間來到身前。
霍溪寧下馬。站在陳寶音面前,低聲道:“表妹,好久不見。”
高大的青年站在身前,似梅似蘭的冷香氣從他身上傳來,熟悉又陌生。
陳寶音嘴唇動了動,眼睛垂下,後退半步,福了福身:“霍公子。好久不見。”
霍溪寧一怔。看著眼前消瘦了,不再珠釵滿頭、錦衣華服,對他疏離的少女,心裡酸痛。
握了握拳,他溫聲道:“你永遠可以叫我表哥。”
永遠可以叫他表哥?憑什麽呢?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能永遠叫他表哥的人是徐琳琅。
“你是寶丫兒的表哥?”這時,劉鐵牛好奇地走過來。
如果霍溪寧穿戴富貴,他興許還不敢上前搭話。但霍溪寧遊學歸來,身上是穿慣了的青衣黑靴,就連束發都是一條青色布條,跟他們尋常人家沒什麽不同。
即便他騎著一匹駿馬,劉鐵牛也沒生出畏懼之心,笑得燦爛:“俺叫劉鐵牛,俺跟寶丫兒議親呢!”
議親?!
視線似有形,刀鋒一般在他粗短的身軀上掃過,眼眸一暗,霍溪寧盯著他問:“當真?”
“當,當真!”劉鐵牛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息,有點害怕,以為霍溪寧在生氣,猶豫了一下,解釋道:“俺們這,議親也能見面的,俺沒唐突寶丫兒!”
這是寶丫兒當千金小姐時的表哥吧?氣勢這麽嚇人!不過,他還認寶丫兒,倒是個好消息。劉鐵牛心裡很激動,這要是結了親,得隨不少禮吧?
閃爍的眼神,貪婪的表情……霍溪寧抿緊嘴唇,手握上腰間佩劍,鏘的一聲,拇指頂出一截劍身。
“滾!”
什麽東西!也配跟她議親?
劉鐵牛一愣,臉上被鋒利的劍光映照,終於慌了手腳:“怎,怎這樣說話呢?你憑啥叫俺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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