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金花一聽,頓時急了,連忙解釋:“寶丫兒,你別多想,娘不是著急把你嫁出去!”
陳寶音靜靜地看著她。
她沒多想。察覺到家裡在給她說親後,她的確懵了一下,憤怒了一下。但很快理智回到她的腦子裡,她現在嫁不出去,因為要給金來啟蒙,給大伯家的杏兒石頭等孩子們啟蒙。
除非給她說的人家特別好,否則這就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單大伯家就得攔一攔。
而若是很好,特別好,陳寶音心想,嫁過去就是了。那麽好的人家,她為什麽不嫁過去?能讓她心動的人家,她是會跟人打破頭爭搶的。
但那樣的人家是不存在的。不會有那麽好的親事。所以,真若說了親,她攪黃就是了。這事她熟。
杜金花說話很急,劈裡啪啦的解釋:“寶丫兒,你知道的,你十五歲了。就算娘不想把你嫁出去,可人家都覺得你到了說親的年紀,都來給你說親。娘多想把那些人打出去,可娘不能,你長大了寶丫兒,你早晚得說親,咱們不能得罪那些人!”
她說著,眼淚都要掉下來。
給寶丫兒說親,她最舍不得的,寶丫兒才回來,跟自家人都沒處熟,就要說親、嫁到另一個陌生的人家去,多麽可憐!隻想一想,她心裡就跟刀絞似的。
“咱們讓他們來!讓他們說!”杜金花抬手,抹一把眼淚,“看他們能不能說個像樣的!”
一隻白皙嬌嫩的手,先她一步,擦上她的眼角。杜金花一怔,抬頭。
陳寶音捏著手帕,輕輕擦過她粗糙的臉頰。終年勞作,風吹日曬的臉,皮膚黑,粗糙,乾燥,皺紋深。可陳寶音知道,她也才四十來歲。但是看上去,比侯夫人老了二十歲的樣子。
“你別哭。”她輕輕說,“你舍不得我,大不了我不嫁人。”
聽到這句話,杜金花哭得更厲害了!根本克制不住,猛地抱住她,嘩嘩淌眼淚:“寶丫兒!娘的寶丫兒!”
她當然不想閨女嫁人!閨女才回來啊!她恨不得把她重新養一遍,放在跟前,再養十五年!可是,十五年後,寶丫兒都多大了?人家會笑話她的啊!她不用出門,都能聽到人家嚼她舌根子!
她哭得厲害,陳寶音反而笑了,抱住她,輕輕拍她的背:“是,我是你的寶丫兒。”
杜金花不想把她嫁出去,這就夠了。
至於別的,陳寶音不苛求。杜金花再厲害,也只是一名普通婦人。她不想把閨女這麽早嫁出去,可她沒辦法,別人會說,會用異樣的眼神看她,背後戳她和陳有福的脊梁骨,家裡的孩子們也會受影響。
她扛不住這麽重的壓力,陳寶音也沒打算讓她扛,這是她要解決的事。
她一點兒都不怪杜金花,也沒有為此賭氣、跟她離心。杜金花心裡松了口氣,又很不是滋味兒,發了狠,定為她尋一門十全十美的親事。
那些歪瓜裂棗,想都別想!
前來說親的,都折戟而歸。不是被挑剔家裡窮,就是被挑剔人口多,要麽就是公婆名聲刻薄,妯娌不好處,或者小夥子年紀大,眼神不正,太木訥了,不夠白……
“我看你們能找個什麽樣兒的!”被氣走的人,氣呼呼地撂下話。
第21章 君子
杜金花耷拉著臉, 拿掃帚掃院子,不客氣地道:“反正不是你們這樣兒的!”
天地良心,她根本不是挑剔,還沒到她挑刺找茬的份上呢!
這些人, 都是啥啊?根本配不上她的寶丫兒!
還挑剔呢, 她倒是想挑剔,起碼那家人有她看得上的地方。
被拒絕的人家生氣, 杜金花自己也生氣。
“長得又粗又壯, 跟黑塔似的,看著就嚇人!打我們寶丫兒怎麽辦?我們寶丫兒就跟剝殼的雞蛋似的, 都不用他拳打腳踢,他一巴掌就把寶丫兒打壞了!”
“他嘴歪!家裡好有啥用?我寶丫兒要跟個歪嘴的過一輩子!那哪成?”
“這家人我知道, 公公不著調兒, 婆婆刻薄……”
三個女人在河邊洗衣裳。錢碧荷跟孫五娘,一左一右,蹲在杜金花身邊, 聽她念叨。
錢碧荷難得應和:“是配不上寶丫兒。”
別的不說, 錢碧荷自認夠命苦的了,嫁的婆家也不富裕。可是,她男人好啊!又高, 又俊,人老實, 從來不打老婆。這些年她隻生了一個蘭蘭, 陳大郎從沒給她臉色看過。
連她都能說到這樣的親事, 寶丫兒怎能比她差?
孫五娘就更不用說了, 她就覺得陳二郎天下第一好, 心裡想說“寶丫兒想找個她二哥這樣的不容易, 但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嫁了,是得挑挑”,好在她知道婆婆最近著急上火,為免挨鞋底子,精乖的不開口。
就在這空當兒,家裡又來了客。
一進門,就盯著陳寶音瞧,還想拉她的手。正在地上劃拉寫字的孩子們,都扔了手裡的木棍,一湧而上:“放開姑姑!”
“姑姑快跑!”
陳寶音剛有點不耐煩,聽了這句童言童語,不禁失笑,那點不痛快頓時散了。
“您在院子裡坐著,我去叫我娘和嫂子。”跟杏兒和蘭蘭使了個眼色,她脫身往外走。
杏兒十歲了,很能擋些事了,立刻拉著蘭蘭堵人:“大娘,您坐。”
孩子們困住了那位大娘,陳寶音快步走出院子。走出去很遠,還能聽到大娘的高聲:“放開!你們這些孩子,哎喲,放開我!大娘給你們糖吃,你們放開大娘,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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