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杜金花發抖:“潑婦!潑婦!”
陳二郎也感頭大。家裡隔三差五就鬧一出,但是能怎麽辦呢?這是他兩個孩子的娘,掙命給他生了倆娃的女人。
“你行了!住嘴吧!”他板起臉,“不然我揍你!”
杜金花“呸”了一聲,不屑道:“你動她一根手指頭我看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二兒子什麽德性,她比誰都清楚。單腳站立,把鞋穿上了。寶丫兒在一旁看著呢,不好叫她看見這些。
陳二郎傻傻一笑。他的確不會對孫五娘動手,孫五娘嫁給他的時候,多俏麗爽快的姑娘啊!後來懷了娃,小巧的身形挺著大得嚇人的肚子,生的時候叫得快死了,他一輩子也不能對她動手的。
“不要吵了。”這時,陳寶音開口了,似乎半點兒沒受到這場吵鬧的影響,漂亮的臉蛋兒上,溫柔依舊,“我話還沒說完呢。娘,你拉金來起來。”
是了,這事是她起的頭。
杜金花轉回身,一把拉起大孫子:“哭什麽哭?不許哭!”拍拍他身上的土,“聽你姑說話!”
奶奶還是很有威嚴的,金來不敢哭了,抽噎著。
“金來,你想讀書嗎?”陳寶音看著他,聲音柔和。
金來抽嗒嗒地道:“想。”他想吃肉。
陳寶音笑了笑,說道:“可是家裡窮,你讀不起。”
金來呆住了。
小小年紀,不懂得什麽叫扎心,隻覺得……真難受啊!眼淚凝聚在眼眶裡,隨著“哇”的一聲,不受控制地滾落滿臉。
五歲的男娃,哭聲響亮的出奇。杜金花被吵得頭疼,一下黑了臉,看向閨女:“你招他幹嘛!”
讀不起就讀不起,這樣消遣孩子!
“娘!你看!”孫五娘這下找到話說了,“她就沒安好心!成心逗咱們來著!你還怪我說她了!”
“金來,不僅你讀不起,銀來也讀不起。”陳寶音絲毫沒受到影響,聲音平緩堅定,像是在預言什麽,“等你們兄弟長大了,生了娃娃,也是讀不起。”
“你們自己讀不起,子孫後代們也讀不起。一輩又一輩,永遠吃苦受窮,沒有翻身爬起來的機會。”
溫柔的語調,聽上去徹骨的刻毒,竟跟詛咒似的!
金來不懂,只知道姑姑說他吃不起肉,傷心極了,眼淚泉湧似的,就算用手背去擦,也擦不乾淨。轉頭埋到杜金花懷裡,大哭道:“嗚嗚嗚,奶奶,金來要吃肉!”
杜金花這次沒罵他,她臉色複雜,看著閨女:“寶丫兒,你要說什麽?”
這次,就連孫五娘也沒急眼,罵她不安好心。而是驚疑不定,上下打量著她。
但凡陳寶音不傻,沒瘋,就不會在回到這個家的第一天,就詛咒人。
陳有福爺仨的表情,一個賽一個的發沉。她說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農戶,只能在地裡刨食,年複一年,將汗水灑在土地裡。如果老天爺賞飯吃,是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那麽到了年底一家人能松快些,吃口肉,縫補縫補衣服。如果老天爺不待見,那是沒有說的,碰上災年,全家死個乾淨也是有的。讀書?當官?做夢吧!
錢碧荷微垂眼皮,手輕輕撫上肚皮。跟她有什麽關系?她連個兒子都沒有。
“金來他姑,”孫五娘先開口道,“你要是有法子,你就指點指點咱們。你從高門大戶出來,見識不是咱們能比的。但如果你就是消遣咱們的,我可不依!”
陳寶音笑著,仍然是對金來說:“姑姑說了,有法子讓你頓頓吃肉。金來,你以後要頓頓吃飯,還是頓頓吃肉?”
“吃肉。”金來打著哭嗝說道,這還用想嗎?
“說話算話?”陳寶音挑眉。
金來抹著眼淚道:“嗯。”不然呢?姑可真奇怪。
“娘,我教他。”陳寶音轉頭看向杜金花,笑容柔和,“我識字。”
話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教金來讀書?!
是了,眾人神情恍惚,才意識到一件事,她是侯府出來的,她識字!
“金來!還不謝謝你姑!”反應最快的是孫五娘,嗖的一下竄到屋裡,一把提起金來,往陳寶音面前按,“給你姑磕頭!快點!”
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在外面拜師,可是要交束脩的。天降一個會識字的親姑姑,她家金來的命怎這好呢?孫五娘幾乎快要壓不下嘴角。
金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姑!你教我識字!”
他要吃肉!頓頓吃肉!姑可以教他吃肉!此刻,金來的傷心已經散去了,淚水洗過的眼睛明亮極了,期盼地注視著陳寶音。
“我給你啟蒙。”陳寶音道,“待你啟蒙後,若有天資,姑為你覓一良師。”
她眼神認真:“但你一定要用功,不怕苦,不怕累。如果這樣說你不懂,姑換個說法,只有我不想教你的時候,沒有你不想學的時候。”
金來眨巴一下眼睛,沒多想就點頭道:“我學,姑!你教我吧!”
他人小,滿腦子都是吃肉,答應得痛快。家裡的大人們,想的就多了。
啟蒙?是了,寶丫兒就算識字,學問也不夠教一個讀書人的。但就像她說的,給金來啟蒙是夠的。
覓良師?是了,她從小在侯府長大,結識的都是貴人,哪怕是假千金,誰能說一點人情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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