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潮澎湃起來,隻覺得渾身血液被燒沸了,燙得血管發疼。又想起寶丫兒剛才那句,“世世代代吃苦受窮,永遠沒有翻身爬起來的機會”,又覺一桶冰塊砸下來,肌膚發寒。
讀書,一定要讀書,只有讀書能改換門庭!
至於金來有沒有天分……不管這個!只要讀不死,就往死裡讀!他們窮苦人家的孩子,除了一條命,沒別的本錢!
“寶丫兒,”杜金花神情複雜,欣慰,驕傲,心疼,“你二哥二嫂這輩子都記得你的好!”
陳二郎立刻道:“二哥永遠記得你的好!”
“二嫂也是!”孫五娘這會兒說話要多甜有多甜,“只要我家金來讀出來,咱們永遠忘不了你的恩情!你就是金來的大恩人!天底下他第一個孝順他姑!”
說著,還打了金來一記:“是不是,金來?”
金來立刻道:“是,我最孝順姑!”姑讓他頓頓吃肉,對他最好了!
陳寶音笑笑,柔聲道:“都是一家人。”
“是,是,都是一家人。”陳有福呵呵笑起來,看著第一天回家的閨女,心裡說不出的喜歡。
只有錢碧荷高興不起來。她沒有兒子,沾不上光,還要跟著吃苦受罪。她沉默地收拾桌子,將碗筷往廚房裡拿,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蘭蘭也跟著一起。”
錢碧荷的腳步頓住了,轉身慢慢看過來。
“蘭蘭?”
不光大人們驚訝,蘭蘭自己也驚訝了,慌忙擺手:“不,我不行。”
“你也學。”陳寶音柔和地看著她,“金來要考功名,你跟他一起。等你長大了,要說親的時候,若是說個讀書人,他吟詩來你作對,豈不是好?若是沒說到讀書人,咱們家也不會隨便把你嫁了,總歸要嫁到吃喝富裕的人家,你學一手看帳記帳的本事,豈不是受重要?”
蘭蘭不懂,手足無措,滿臉慌亂。
陳大郎卻很高興,推了一把閨女:“蘭蘭,給你姑磕頭!”
七歲的丫頭,已經學會在家裡幫忙了,喂雞,砍草,拾柴火等。她如果跟著陳寶音識字,乾活的時候就少了。
但陳大郎想到閨女以後嫁個好人家,就止不住的高興。大不了他多乾點活!沉默老實的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笑意。
蘭蘭下意識就跪下了,但她沒有磕頭,瘦得巴掌大的臉兒,無措又慌亂地看向門口。
對上她的視線,錢碧荷……
臉上的表情很奇怪。說不出高興,但也沒有不高興。像是回憶,悵惘,酸楚,怨恨。
“識什麽字?”她聲音不同以往的唯唯諾諾,而是有些尖刻,“識字有什麽用?跟我去廚房刷碗!”
第8章 重生
聽到她的話,蘭蘭幾乎是立刻跳起來:“哦!好!好!”
才跑出兩步,就被杜金花攔住了。
“刷什麽碗!”杜金花黑著臉,拽住大孫女,“給你姑磕頭,以後跟你姑識字!”
沒心眼的死孩子,一點兒分不清輕重!
杜金花眼帶不滿,看向大兒媳。她心裡對大兒媳也有不滿,只是,往常總是二兒媳上躥下跳的,顯不出大兒媳來。
被婆婆訓斥一句,錢碧荷漲紅了臉,低垂下眼睛。嘴唇嚅動,似乎說了句:“隨你們。”
匆匆轉身,邁出門檻,往廚房去了。
蘭蘭看著娘親離開,臉上神情更無措了,睜得老大的眼眶裡,很快淚汪汪起來。
“磕頭!”杜金花皺緊眉頭,直接將她的臉掰過去。
吸了吸鼻子,蘭蘭跪下,朝陳寶音磕了三個頭:“姑姑教我識字。”
陳寶音臉上的笑意淡了些,這孩子不想識字。
跟金來不同,金來雖然是被誆的,但他至少想吃肉。而蘭蘭,她更想娘親高興一點。
“起來吧。”她彎腰,一手扶起金來,一手扶起蘭蘭,“去歇息一會兒,醒來後,洗乾淨臉和手,我教你們寫自己的名字。”
金來高高興興地蹦起來:“是,姑姑!”
蘭蘭也小心爬起來,試探地看了陳大郎一眼,很快收回來:“我,我去幫娘洗碗。”
沒人製止她。
蘭蘭佝著背,細手細腳,像根豆芽菜似的,一閃就消失在門口。
“小家子氣!”杜金花怒其不爭。
不怪孩子,她就怪大兒媳!怎麽說也是童生的女兒,竟把孩子教成這樣!
杜金花很看不慣大兒媳那套。別人還沒說什麽,她先自己縮起來了,還把蘭蘭帶得畏畏縮縮的!成日做出這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兒,給誰看呐?
杜金花知道錢碧荷的心病。可是,她嫁進來這些年,她說過什麽沒有?生不出兒子就生不出兒子!他們還年輕,慢慢生就是了。
實在生不出來,那就生不出來了,這就是命!怨天怨地,也改變不了,還不如想開。
之前琳琅走後,杜金花本想讓蘭蘭睡正屋,好好的孩子,一天天長歪,她看不下去。但錢碧荷推三阻四,蘭蘭也不很情願,杜金花就打消了念頭。歷來只有人家應許,才有做好人的余地。若人家不情願,那可就是做惡人了。
這會兒杜金花只希望大孫女跟著姑姑,能開開眼界,把畏畏縮縮的性子擰過來。不然這樣,實在叫人看著眼疼。
“蘭蘭還小。”聽到杜金花的評價,陳大郎倒沒覺得什麽。女娃麽,就是膽子小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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