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郎愣了一下,隨即羞得臉通紅:“啊?啊?哈哈,是嗎?我喜歡倒著看。”
孫五娘撇撇嘴,別開頭,不認識這個男人。
陳二郎不識字,便隻每頁檢查字跡是否清晰、整齊:“你讀書多少年了?這字寫得真不賴。”
雖然他沒讀過書,但人家的字寫得好看,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自六歲啟蒙,而今已有十四年。”顧亭遠答道。
這可真是讀了大半輩子書啊!陳二郎肅然起敬。將兩本書檢查過,收起來,然後把錢遞過去:“你清點一番。”
顧亭遠接過,清點。
不是信不過二舅兄,而是寶音教過他,越是熟人,越要仔細,萬一說不清楚,更傷情分。
“少了兩文。”清點兩遍,顧亭遠抬起頭道。
陳二郎驚訝道:“不會吧?”
“我點了兩遍。”顧亭遠把錢串遞過去,“兄台不妨再點一遍?”
陳二郎哈哈一笑,推過去道:“不必,我信得過你。”他揭開籃子上的布,摸索半天,忽然一挑眉頭,“漏了兩文!在這裡!”
拿出來,遞給顧亭遠。
“多謝。”顧亭遠接過,跟錢串放在一起,用手帕包著,放進菜籃子裡。
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寶音說得對,熟人之間才要更加仔細。否則,就會傷感情了。二舅兄會覺得他粗心大意,他會覺得二舅兄昧他銀錢。
錢貨兩訖,就該走了。但陳二郎叫住他道:“兄弟,你家住哪裡?”
“何事?”顧亭遠沒答,反問道。
“以後再想買書,我好去找你啊。”陳二郎大大咧咧的,勾住他的脖子說道。
仍找他買書?眼眸微垂。
“在清水巷三十六號。”很快,顧亭遠回答,“家門口有株柿子樹的那家。”
陳二郎笑眯眯的,又問:“那你叫什麽?我叫陳二郎,是陳家村人,沒什麽本事,就是朋友多,兄弟如果有麻煩事,盡管去陳家村找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結實的胸膛拍得咚咚作響。
顧亭遠聽著聲音,心裡羨慕不已,答道:“我姓顧,名亭遠。多謝兄台美意。”
兩人說了幾句客套話,便要散了。孫五娘著急回家,跟爹娘哥哥們說金來讀書的事兒,而且她肚子餓了,想回家吃碗糖水煮蛋。
正要道別,就見顧亭遠一臉欽佩地道:“能認得陳兄這等耕讀人家,乃顧某之幸。”
陳二郎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啥耕讀人家?咱家就我妹子一個人識字!”
“這,這是為何?”顧亭遠的臉上是真實的驚愕。上次他就猜測,寶音許是識字,今日一問,果然如此!
陳二郎剛要說什麽,被孫五娘打了一巴掌:“走了走了!餓死了!”
“下次聊啊!”陳二郎立刻失去閑聊的興致,匆匆帶媳婦回娘家。
顧亭遠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遺憾。
挎著菜籃子,慢慢往菜市場走,思量著寶音識字的緣由。
這條街,他走過許多遍,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一心二用,買了一根蘿卜,一包豌豆,兩隻茄子。
蘿卜煮水喝,潤肺除燥。茄子燒著吃,是今日的菜品。豌豆可以做豌豆黃,許多人喜歡吃這個,顧亭遠打算做一點,讓姐姐嘗嘗,若是味道好,以後可以每天做一板,支攤賣錢。
一夜夜入睡,一日日晨起,總還在這裡,顧亭遠便覺得,自己約莫的確獲得了機緣,重回到遺憾發生之前,再活一世。
既然重新開始,便要有新的過法。他讀書考功名,還得一年多,明年才有秋闈。姐姐舍不得花錢吃喝,他得想法子掙些銀錢。還有,他想要寶音歡歡喜喜地嫁給自己,總不能還是窮哈哈的,讓她吃口好的都心疼半天。
至於失去意識前,映入視野的繡花鞋,他已經不在意了。
已是前世之事,又有何可在意?退一萬步,這不是機緣,只是大夢一場,他仍是會醒來,顧亭遠也想好了——以死證清白,寶音總會信他。
至於別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豌豆黃?”顧舒容面色古怪,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系上圍裙,忙碌的弟弟,“阿遠,你怎麽會做這個?”
弟弟會買菜,會還價,會燉雞,會蒸米,這都罷了。可是,為什麽他連豌豆黃都會做?
“我沒教過你。”顧舒容皺眉。
豌豆黃,顧舒容自己都不會做。他是從哪裡看到,然後學會的?
“書上寫的。”顧亭遠答道。
顧舒容便問:“什麽書?菜譜?誰家的?怎會把菜譜給你看?”
一門手藝,那都是不傳之秘。弟弟若非拜人為師,怎會得人手藝傳授?
“阿遠,你最近沒有好好讀書!”顧舒容忽然嚴厲起來,“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以後不用買菜也不用做飯,什麽都不用你做,我身體沒問題——”
“姐姐。”顧亭遠停手,抬眼看向她,“你和方晉若退婚吧。”
忽然轉變的話題,讓顧舒容一下子愣住:“什,什麽?”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個?
“你和方晉若退婚吧。”顧亭遠重複一遍。
“為何?”只見弟弟眼裡透著認真,不似玩笑,顧舒容的眉頭漸漸蹙起。上下打量他,疑惑地道:“你聽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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