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她是不會信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徐寶音變成了陳寶音,骨子裡的討厭卻是沒變。她今天不會好受的。這樣想想,江妙雲又高興起來。
等到許蘭心、崔如卉等人來到,賞花宴便熱鬧起來。
這場賞花宴上的人,多是陳寶音的舊識,個個是身份高貴的千金小姐。有些同她一樣,已經嫁了人。有些同江妙雲一樣,已經定親,但婚期未至。
成了親的姑娘,心性穩重些,說話不那麽夾槍帶棍。待字閨中的姑娘,天真一些,刺人都直來直往,不會叫人聽不明白。
“來,顧夫人嘗嘗,這道鱖魚的滋味如何?”一位模樣嬌憨,聲音軟噥的少女說道:“想必顧夫人出了徐府的門後,就再也沒吃到如此名貴的菜罷?”
陳寶音道:“嗯。”
她平靜極了,絲毫不惱,讓等著看她笑話的舊識們不太痛快。
有人道:“顧夫人在鄉下時,不知吃過什麽美食?說出來,也好叫咱們開開眼界。”
鄉下能有什麽美食?想到初抵達陳家,哥嫂們吃雜糧窩頭都不敢放開了吃,陳寶音心中燃起冷怒。
“炸麻雀。”她說,低垂眼睛,把顧亭遠做的事情,安在了哥哥的頭上,“我哥哥為了討我開心,抓了麻雀,炸來給我吃。”
“小酥魚。”她又說,仍是把顧亭遠做的事,安在了家人的頭上,“我娘心疼我,特意跟村裡人換了小魚仔,做給我吃。”
倒不是哥嫂和杜金花對她的好,拿不出手。杜金花堅持給她吃雞蛋,陳寶音知道這有多珍貴與難得,但江妙雲她們不懂,只會唏噓鄉下當真窮苦,充滿高高在上的憐憫和嘲笑。
她不會讓她們嘲笑她的。做千金小姐的日子,陳寶音很清楚,有多向往自由和無拘無束。扯下昂貴的頭面,換掉華美但束縛的衣物,肆意奔跑和大笑,她知道她們有多向往。
“是嗎?”有位小姐不笑了,沉著臉看過來,不懷好意地問:“你的意思是,你在徐府的養母和養兄,待你不夠好?”
她誇讚得意哥哥的疼寵、母親的疼愛,不就是說徐家待她沒有這個嗎?
第117章 勝仗
這個問題不好答。
倘若她說是, 那可就得罪人了,還要落一個忘恩負義白眼狼的名聲。
若她回答,養父母待她同樣好,也不妥當。將堂堂淮陰侯府與鄉下農戶相提並論, 本就是對徐家的踐踏。
那閉口不答呢?更糟糕, 她們會把她往最壞的方向想。
“我幾時說了?”陳寶音看過去,反問道。
她沒說, 她們便不能給她安罪名、編排她。
果然, 見她不上當,那位小姐鼓了鼓臉, 又說道:“那你說,是徐家待你好, 還是陳家待你好?”
這還是個坑。
回答徐家待她好, 要背上貪戀榮華富貴的名聲。回答陳家待她好,便是白眼狼,是賤胚子, 吃苦受罪比不上榮華富貴, 她天生賤命。
陳寶音跟她們相處了十五年,很知道她們一慣的手段。不慌不忙,挑眉道:“關你什麽事?”
“你!”那位小姐氣壞了, 漲紅了臉,指著她道:“陳寶音!你膽子不小, 敢這麽和我說話!”
陳寶音低下頭, 撣指甲:“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她就是這麽個人。想看她誠惶誠恐, 卑躬屈膝, 這輩子是沒可能了。
那位小姐還想再說什麽, 被江妙雲打斷了:“好了好了, 都是姐妹,不許急眼的。”笑盈盈的,把話題岔開去,“玉繡坊又上新花樣了,但這回的花樣太素,我不喜歡……”
陳寶音吃癟,江妙雲當然是高興的。但是跟她不對付的,不單單是陳寶音,凡比她家世好、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比她有才名的人,她都不喜歡。
兩個她不喜歡的人,互相鬥嘴,不論誰吃癟,江妙雲都高興。如果兩個都吃癟,她就更高興了。
“我記得顧夫人從前也極喜歡玉繡坊的衣服。”很快,江妙雲又看過來,“幸好這回的花樣太素,你不喜歡。否則,喜歡卻買不起,該多難受?”
她眼裡滿是幸災樂禍,其余人聽了,也都低頭輕輕笑起來。
笑笑笑,有什麽好笑的!
陳寶音來了火氣,低眉垂眼,幽幽一聲:“唉。”
她歎氣了!
她歎氣了!幾乎是一瞬間,場中氣氛變了,人人眼睛裡都亮起了光。
江妙雲假意關切道:“怎麽了?難受了?你啊,想開些……”
“不是為著這個。”只見陳寶音抬起頭,神情是傷感的,是她們都沒見過的懷念與低落,“我從前愛美食華服,後來才知,有些東西更合我意。”
江妙雲不信:“是什麽東西?”
陳寶音便道:“你們不知道吧?在鄉下……”
鄉下過的日子,很苦。
農忙時,人人都累得瘦脫了相,而長年辛苦,也不見得頓頓吃飽飯。穿的衣物,跟華麗、保暖全不沾邊,僅能蔽體。生了病,也沒錢看大夫。
但她不說。
“走出籬笆院子,穿過小樹林,便是一條清澈蜿蜒的小河,我侄女養了一條小黃狗,夏季會帶著小黃狗去戲水,還能捕魚。”
“河邊生著一株幾十年的大榆樹,每年春天結出好多榆錢兒,拿竹竿子打落了,生吃甜津津的,蒸窩頭吃清香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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