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不好嗎?睡著軟軟的床鋪,住著漂亮的屋子,穿著穿不完的漂亮衣裳,面脂手霜撿最好的用,冬季也能吃到新鮮的菜蔬,每天午後的點心不帶重樣的。
陳寶音喜歡死了。就算現在回想起來,也向往的不得了。她低頭,看著枯草纏住的手指,早已沒了白嫩水潤,紅通通的,像根胡蘿卜。
顧舒容聽著她說話,心裡不免想到,什麽叫“說不定都不肯回來了”?難道是她自己要回來的嗎?
但她沒問,萬一不是,就讓人難堪了。於是她問道:“以前有人說你閑話?”
“哈哈!”陳寶音笑道,“現在也很多人說我閑話。”
轉頭瞧著顧舒容,笑容燦爛:“從前說我驕縱,任性,沒眼色,看熱鬧不嫌事大。現在說我一定是不討人喜歡,才被養父母趕出來。我從來都裝不知道。”
她雙眼清亮,毫無陰霾:“誰愛說,讓他們說去!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讓他們說去!”
從前,別人再說她,也否認不了她徐家四小姐的身份。
現在,別人再說她,她也是村裡的教書先生,獨一份兒的,每年拿著六百斤米和五兩銀子薪俸的姑娘。
“太冷啦,我要走啦。”她拍拍衣裳站起來,“顧姐姐,你也快些回去吧,這裡可真冷。”
河面空曠,是最冷的了。顧舒容亦起身,點點頭:“好。”頓了頓,“謝謝你陪我說話。”
陳寶音衝她一笑,擺擺手,提起裙擺上坡,很快走遠了。
顧舒容看著她灑脫的身影,止不住地羨慕。多瀟灑的姑娘啊!阿遠真是好眼光。
看著她走遠,顧舒容也邁起步子,離開了河邊。
寶丫兒說得對,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她如此煩惱,無非是放不開好名聲罷了。
待到再有人來問她,顧舒容便道:“我等我家阿遠中了舉人,說個好的。”
不是她現在不說親,是想說個更好的。
狂嗎?傲嗎?那自然是的。
得了她的答案,好些人開始在背後說她。顧舒容裝不知道,說唄,隨便說去!要什麽好名聲?只會給她帶來煩惱。現在沒人給她說親了,顧舒容要多松快有多松快。
“你這樣就對了!”孫五娘一邊納鞋底,一邊對顧舒容說道:“你從前就是面嫩,什麽話都不好意思說。她們給你說親,你就該拒了。又不是嫁不出去,急慌什麽啊?”
要從娘家買肉,孫五娘要討好娘家人,在給親爹做鞋,嘴裡不耽誤地說道:“顧兄弟明年就下場,我瞧他一準兒能中,等他中了舉,你一定能說個好親!”
顧舒容笑笑,說道:“謝你吉言。”
新的憂愁浮上心頭。待明年,阿遠倘若中了舉人,再有人給她說親,她可怎麽拒絕?
以及,寶丫兒家人會不會嫌她礙眼?
她煩惱著,顧亭遠就不同了,日日過得欣喜而滿足。
這一日,他進山逮了隻兔子,親自燒了,留一半出來,另一半盛在碗裡,用籃子挎著,就往外去:“姐,你先吃。”
挎著籃子,喜滋滋地走了。
走出一段,他想起什麽,回過身道:“姐,不必等我,也不必給我留飯。”
顧舒容已經知道他做什麽去了。還能做什麽?給寶丫兒送去唄!
“行,你去吧。”她道。弟弟送一碗兔肉過去,陳家不得留他吃飯啊?那是不必等他回來吃了。
顧亭遠來到陳家時,陳家正要吃飯。
飯菜已經上桌了,除了錢碧荷拿著一把筷子往屋裡走,都已經上桌了。
“顧兄弟?你怎來啦?”正要進屋的錢碧荷看到他,驚訝問道。
顧亭遠笑得和氣:“可巧,捉了隻兔子,我與姐姐吃不完,給大娘送一碗。”
杜金花這時也打開草簾子出來。聽了這話,她臉上不見笑意。這小子,住得近了,天天覬覦她閨女。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天天溜達去學堂,偷瞧她閨女。
“姐姐說,多虧大娘照應她,她在村裡才沒人欺負,叫我來謝謝大娘。”瞅見嶽母臉色不佳,顧亭遠笑得更真誠了。
杜金花終於開口道:“客氣啥。”
“快進來吧。”錢碧荷招呼道。也不是頭一回來,兩家熟得不能更熟了,便是沒有寶丫兒這一層,顧亭遠也不該拘謹到站外面不敢進來呀,錢碧荷覺得他太實在了。
陳二郎也出來了,手裡拿著半個窩頭,笑得熱情:“喲?顧兄弟,吃了沒?來,進來,一塊兒吃。”
顧亭遠眼睛微亮,他就知道,嶽母家會留他吃飯。張口正要“哎”一聲,忽然被打斷了。
“別寒磣人了。”杜金花啐了陳二郎一口,“一鍋白菜,你好意思留人吃飯?”
顧亭遠臉上的笑容一僵。
“小顧啊,家裡吃的不好,就不留你了。”杜金花示意錢碧荷把兔肉留下,碗還回去,“你回家去吧,謝謝你的兔肉啊。”
顧亭遠想說,白菜也是好飯,他不嫌棄。杜金花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麽,往廚房裡吩咐了一聲:“老大媳婦,給小顧裝一碗白菜,多盛點粉條。”
顧亭遠的笑容更僵硬了。
“唉,雖然白菜寒酸,比不上你帶來的兔肉,但也不能讓你空著碗回去不是?”杜金花回過頭,看著顧亭遠道。
此刻顧亭遠心裡都要流淚了,偏還只能答:“大娘太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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