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個聰明的人, 半夢半醒中, 陳寶音心想。有些悵然, 有些酸澀, 又釋懷了。不怪養母喜歡徐琳琅, 她的確比自己更值得人喜歡。
還好, 她有杜金花。想到杜金花和徐琳琅的十五年母女情分,陳寶音動搖了一下,很快又堅定了。她了解杜金花,如果杜金花疼愛誰,一定是因為那個人是她的孩子,而不是那個人多麽出眾、懂事。
還有,她有顧亭遠。別人再怎麽出眾,可顧亭遠喜歡的人是她。這樣想著,噩夢一樣的光景與人物統統退出她的夢境,得以沉沉睡去。
“你回來啦。”傍晚,顧舒容打開門,對走進來的弟弟說道:“寶音看著不大好。”
一隻腳剛邁進門的顧亭遠,立時頓住了,眼神一凝:“怎麽?”
顧舒容道:“她去參加一位夫人的聚會,沒多久就回來了,瞧著神色不好。她說是中暑了,但我瞧著……”說到這裡,顧舒容搖搖頭,低聲道:“她許是怕我擔心。你回來了就好,快進屋瞧瞧,看她醒了沒有。”
顧亭遠點點頭,大步往屋裡去了。
陳寶音還睡著。
烏發散了滿枕,白淨的臉龐透著粉意,身上隻搭了一角薄被,睡姿倒是舒展。
顧亭遠松了口氣。關了門,輕手輕腳地換下公服,又撩起清水洗了臉,這才坐在床邊,兩指捏住妻子挺翹的鼻尖。
呼吸不暢,陳寶音很快醒來了。睜眼看見床邊坐著的人,拱動身子,往他身邊挪去,臉貼著他的腿:“你都回來啦。”
“睡這麽久,晚上不睡了?”顧亭遠攏了攏她散亂的長發,放在一邊。
陳寶音眼睛半睜,聲音還有些含混:“不睡,趕稿子。”
最近天熱起來,陳寶音很沒耐心坐下寫東西。而且,交際應酬也多起來了,時間很緊張。
顧亭遠輕笑,說道:“蠟燭不費錢啊?”
一個激靈,陳寶音徹底醒過來,支起身子,往他腿上狠狠捶了一拳:“還說!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今天受了大委屈?”
眼神一動,顧亭遠做出好奇神色:“哦?究竟怎麽回事?”
“還不是那個姓馮的……”陳寶音一骨碌坐起來,開始說起白天的情形。
她捏著拳頭,一下下捶枕頭,好像那就是馮夫人。即便白天沒吃虧,都頂回去了,可她還是很生氣。
顧亭遠聽著,眼底湧動怒意。握住妻子的手,垂眼道:“讓你受委屈了。”
陳寶音抬眼看著他,說道:“你好好辦差!用心點!早日升官!要比姓馮的官大!我要讓那潑婦見了我,只能忍氣吞聲!”
否則,不解心頭之恨!
顧亭遠聽著,不由想到前世。一開始,她也想讓他做大官。
“好。”他點點頭。
陳寶音得他應承,心情好了一分。雖然知道,這不過是說說而已。升官,哪有這麽容易的?
“你小心姓馮的。”她軟了身子,靠在他肩頭,仰起頭,戳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頜,“都說他光風霽月,才情過人,我看就是個小人。”
比他們以為的還要小人。
顧亭遠點頭:“我會的。”
他嘴上說著,待到次日,他來到翰林院,張望一圈,提聲道:“馮文炳那個卑鄙小人呢!?”
嘩!
這一下子不得了,眾人都看過來。
往常顧亭遠來到翰林院,都是跟同僚們打聲招呼,和和氣氣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做事。今兒是怎麽了?馮文炳怎麽得罪他了,把人逼成這樣?
“他還沒來。”有位大人說道,“發生什麽事了,你一大早就怒氣衝衝的?”
顧亭遠冷哼一聲,充滿不屑與厭惡地道:“他平日裡刁難我,也就罷了。無恥之輩,竟慫恿他夫人,刁難我夫人!”
說話時,他咬緊牙,腮邊肌肉鼓起,一張清雋的臉龐硬是顯出鋒銳來:“我夫人出身寒微,確是不如他夫人家世顯赫,但她竟然說‘我捏死你,就如捏死一隻螞蟻’,未免欺人太甚!”
此話一出,在場的大人們紛紛目露驚色:“此話當真?”
“無半字虛言!”顧亭遠一臉怒色,仿佛恨極了馮文炳,“當時不止內子一人,都可以作證。”
眾人面面相視,都覺得馮文炳的夫人過於狂傲了。
就連一直站在馮文炳那邊的官員,都無話可說了。心裡暗道,此婦真是蠢不可及,竟然當眾說出這等話來。
“是嗎?”也有人不信,“莫不是顧夫人做了什麽,惹了馮夫人不快,才在氣急之下脫口而出?”
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他們都不在場,誰知道發生了什麽?豈能聽顧亭遠的一面之詞。
面對一道道視線,顧亭遠冷冷道:“我夫人出身寒微,素來謹小慎微,從不敢與人爭鋒。她活膩了,膽敢得罪家世顯赫的馮夫人?”
那人道:“誰知道呢?顧夫人出身寒微,許是嫉妒馮夫人家世顯赫,挑釁在先呢?”
顧亭遠朝他看過去,眼神鄙夷:“劉大人,你究竟是昧著良心一味維護馮文炳,還是眼瞎心盲當真如此覺得?”
“你說什麽!”那位劉大人沉下臉。
“本人不才,區區狀元而已。身家清白,長相周正,年僅二十有二。”顧亭遠抬起下巴,神態高傲,“在下除了家世比不過馮文炳那廝,還有何處比不得?我夫人有何可嫉妒?”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