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吉撓了撓臉,苦思了半晌,方用不大確定的語氣道:“小的隻知是與東廠有關,具體是何事,主子沒同小的說。大抵是讓橫平去盯著那楊公公罷,畢竟金氏也沒幾日活頭了。”
安嬤嬤瞥著他,淡淡頷首:“少主可有說今夜宿在哪兒?”
常吉道:“主子說刑部年前事多,以後都回書房歇。”
安嬤嬤聞言,提了一整夜的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回到六邈堂,恰巧遇見正往外走的林清月,眉眼一冷,斥了聲:“往哪兒去?”
林清月絞著手裡的帕子,隻糯糯地喊了聲:“姑婆婆!”卻是死活不說她要去哪兒。
安嬤嬤心知肚明她想去哪兒,也不再問,隻冷冷道:“夫人馬上要醒了,你去廚房燒點兒熱水。下回再讓我瞧見你在府裡亂竄,仔細我打折你的腿!”
說罷也不看林清月,順了順氣,推開主屋的門。
徐馥已經醒了,安嬤嬤上前攙她坐起,道:“清月那丫頭去燒水了,三姑娘今兒想吃什麽早膳?”
徐馥沒答,隻笑看了安嬤嬤一眼,道:“嬤嬤去尋過常吉與橫平了?現下可是安心了?”
安嬤嬤自知瞞不住她,笑道:“到底還是三姑娘您了解少主,方才常吉說了,少主今兒回書房歇。”
徐馥挑眉,“這般快?還以為硯兒能堅持個三四日呢。”
在徐馥看來,容舒一走走十日,心裡頭到底是有些在意自個兒夫君的冷淡的。
不同她圓房,又不與她同寢,整日裡一張冷臉子,哪個小姑娘會不難過?尤其是,那姑娘還深深喜歡著顧長晉。
顧長晉昨兒宿在松思院,大抵也是為了安撫容舒。徐馥還當他能安撫得久一些呢,沒曾想不過一日,他就忍不了了。
安嬤嬤給徐馥斟了杯熱茶,笑道:“少主定得住心,老奴自是放心了。”
雖然三姑娘一再同她說,少主不會喜歡容氏。
可每次想起容舒那張比她母親還要勾人心魄的臉,安嬤嬤就不放心。昨兒知曉顧長晉宿在松思院,她那心裡七上八下的,簡直是徹夜難眠。
當初那位不就是敗在了美色上麽?
少主是那位的兒子,她是真怕少主隨了他父親這點。
但眼下看來,少主到底是三姑娘養大的,腦子清醒得很。
徐馥道:“嬤嬤不必日日盯著松思院了,等過了年,我還得勸勸硯兒回去那兒歇。現下他受了傷,刑部的事又多,歇在書房還說得過去。年後還這般行事,沈一珍那頭該有意見了。”
安嬤嬤鄙夷一笑:“她能有甚意見?!不過一蠢貨,連個男人的心都攏不住。”
徐馥垂下眼,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總之松思院那頭的事,嬤嬤放寬心便是,就算哪日硯兒與容舒圓房了,你也不用驚慌。食色性也,嘗過女子的滋味兒了,他日後才不會被美色迷了眼。”
“再者說,我要的不是個只會唯唯諾諾的懸絲傀儡。硯兒如今大了,也該自個兒闖闖的。這次放手讓他去辦許鸝兒的案子,他便做得極好。嬤嬤記住,不能再拿他當從前的小孩兒看待。硯兒現在已經有了自個兒的羽翼,再不是小時候的他了。”
第22章
九月十三,嘉佑帝親自執筆在許鸝兒案的新判牘裡批了紅。
許鸝兒與金氏沉冤昭雪,終於離開了刑部大牢。楊旭的親侄兒楊榮則被收押進大理寺獄,判了絞監候。
原先刑部給楊榮定的是徒刑,但嘉佑帝為了以儆效尤,將楊榮的徒刑改成了絞監候。
至於楊榮的親叔叔楊旭,自打顧長晉八月十九那日走金殿為民陳冤後,他便被調離嘉佑帝身旁了。
他原先是六名秉筆之一,是大掌印裴順年最看重的乾兒子,若不然,裴順年也不會將東廠交到他手裡。
然而許鸝兒這案子被告到嘉佑帝跟前後,裴順年對待楊旭的態度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楊旭這大半月是夜夜不得安眠。
恨極了顧長晉,也恨極了刑部那幾名堂官,到最後,連自家侄兒楊榮都給恨上了。
聽說嘉佑帝親自改了楊榮的刑罰,從徒刑改成絞監候後,也顧不得旁的了,一大早便跪在司禮監的值房堂屋前。
前朝下了早朝後,裴順年在乾清宮隨伺了好一會,回到司禮監,都快申時了。
楊旭一見著他的身影,立即手腳並用爬了過去,一口一個“乾爹”地喊。
裴順年卻並不看他,兀自進了值房堂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楊旭一路膝行進去,膝蓋磕在地面上“嘭咚”“嘭咚”地響。
“乾爹!乾爹!乾爹您理理我!兒子知錯了!兒子真的知錯了!”
裴順年在一張紫檀木雕花圈椅坐下,斜了楊旭一眼。
“快給我起來!還嫌不夠丟人現眼是不是?!”
肯訓斥他,那就是還未放棄他。
楊旭糊了一臉涕淚,立即“誒”“誒”兩聲,慢慢哆嗦著站起。
裴順年道:“方才在乾清宮,我已同皇爺說了,你侄兒在昌平州做的事,你絲毫不知。眼下這東廠提督的位置皇爺暫且給你留著,隻你近來不必在皇爺跟前伺候了,到禦用監先冷個兩年。等皇爺忘了你侄兒的事,你再回來。”
楊旭心知這是要他同楊榮劃清界限了,他撲通一下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孩兒兄長就榮兒一個孩子,孩兒沒了根,如今就盼著榮兒給我們老楊家續個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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