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容舒與容涴喊過去,一面兒說著二人要打扮得好看些,一面兒又要讓容舒同裴姨娘道謝。
“老封君都是看在阿韻的面兒才請的你,你去了春日宴切記謹言慎行,莫要行差踏錯,丟了侯府的面兒。”
那會容舒從揚州回來足有兩年了,親眼目睹了阿娘在侯府裡的處境,她實則一點兒也不想去赴這春日宴。
她知曉她若是去了,秋韻堂大抵連下人們的眼睛都要長頭頂上去的。
可沈氏卻很高興,親自去庫房裡挑了一匹上好的松江吳綾並一套紅寶石頭面送去了秋韻堂。
十五歲的容舒正是該說親的年紀,在沈氏看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自打容舒從揚州府回來後,沈氏便開始打聽上京哪家兒郎好,想盡早給容舒定下一門好親事的。
可容舒雖貴為承安侯嫡女,在親事上卻頗為不順。
細究原因,一是因她出生的日子不祥,甫一出生便有道士說她的八字陰氣太重,非有福之人。二是因著沈氏在承安侯府的地位委實太過尷尬,一位不得婆母喜歡又不得丈夫敬重的主母,教出來的女兒能多好?
是以沈氏花了兩年時間,容舒的親事始終沒得個影。這一次的春日宴在她看來,可不就是瞌睡了送枕子了嗎?
“即是得了請帖,那便大大方方地去。”
容舒拗不過沈氏,隻好去了。
那年她參加英國公府的春日宴,倒是穩穩擔起了作為侯府嫡長女該有的氣派。
她自小跟老嬤嬤學規矩學禮儀,言行舉止端莊有禮,琴棋書畫不說精通,但也是樣樣都有所涉獵,說起話來亦是言之有物,從容不迫,更遑論還生了張春花秋月般的臉龐,的確是引了不少高門主母的注意。
可惜宴席開到下半晌,她經營鋪子的事也不知為何傳了出去,那些原本有些意動的主母紛紛掐滅了心思。
老夫人為此發了好大一頓脾氣,覺著她給侯府丟人了,回來後把她喊去荷安堂指桑罵槐地罵了半個時辰。
沈氏自責不已,可容舒根本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甚可恥的,忙寬慰沈氏,說那樣的人家,她也不願嫁。
自此之後,容舒的親事徹徹底底耽擱下來。
倒也不是沒的人來說親,但敢托媒人來說親的多是些窮困潦倒的小家族,還盡是些舉止輕浮,連個功名都沒有的歪瓜裂棗。
沈氏哪兒舍得容舒嫁這樣的人家?
經過春日宴的事,她也看開了。
那些高門大戶聽著是好聽,可真要嫁過去,日子也未必過得有多好。
她自個兒不就是如此麽?她在這侯府裡過得一點兒也不開心,又何苦讓她的昭昭重走一趟她的舊路?
總歸她的昭昭不嫁人,她也能養她一輩子。
容舒自個兒也不願意嫁,正所謂寧缺毋濫,女兒家又不是只有嫁人一條出路。
她十七歲時便同穆霓旌說好了,等過了二十,她便去大同府,跟霓旌學騎馬學射箭。
大同是邊塞重地,常年受韃靼侵擾,那兒的女子騎馬射箭樣樣不在話下,容舒心向往之。
如今她死而複生一回,那嫁人後便歇下的心思再次死灰複燃。
夜裡母女二人促膝夜談,容舒忍不住問出了徜徉在心裡許多年的話。
“阿娘可有想過與父親和離?”
沈氏一怔:“怎地忽然問起這話來?可是有人在你面前碎嘴子了?”
容舒抿嘴笑。
上趟回門,顧長晉那一嘴兒禮義廉恥之說,震得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人俱都後腦門一涼。連秋韻堂的下人,都不敢在她面前亂放厥詞了。
“誰還敢在我面前碎嘴子呢?我不過是覺著父親配不上阿娘這麽好的人,父親從來不進清蘅院,阿娘在祖母那裡受了氣,也不出來護著阿娘。既如此,阿娘又何必繼續在這裡蹉跎後半生?”
這話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沈氏戳了戳容舒的腦門兒,道:“這也是你能說的?”
可女兒心疼自己,她又如何不知,歎了聲,又道:“你父親……的確稱不上是阿娘的良配,但阿娘嫁來侯府從來就不是為了情情愛愛。這也是我的命。”
她不是沒試過去喜歡容珣,二人初初成婚那一年,雖總是吵吵鬧鬧,但也琴瑟和鳴過一陣時日的。
直到她知曉了裴韻的存在,這才歇了要與容珣試試的心思。
當初她同意他納裴韻,隻提了一個要求,那便是日後他不許再碰她。
一樁婚姻裡擠了三個人,這樣的婚姻實在是難熬,她寧願退出去,不同旁人擠了。
容珣那會冷冷地看著她,道:“沈一珍,你心裡從來就不喜歡我不是麽?真是笑話,當初若不是父親非要我娶你,你以為我會願意娶你?你放心,你這清蘅院,我日後不會再踏進來一步!”
後來他的確是不再來清蘅院了,直到年初因著昭昭說親的事,她在荷安堂與老夫人起了齟齬,他才又來了清蘅院。
他與老夫人一樣不同意容舒嫁顧長晉,那日二人自是不歡而散。
然而他出了清蘅院之後,也不知為何竟去了荷安堂,親自說服了老夫人,這才讓容舒與允直的婚事定下來。
再之後,便是兩個多月前,他夜裡醉了酒,進了她的屋子。
沈氏下意識摸了摸小腹,搖了搖頭,道:“阿娘與你父親的事,你小孩子家家的莫要操心,過好你自個兒的日子便成。”一副不欲與容舒多說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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