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鹹腥的風卷動著他的衣裳。
他皺眉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在盡頭處見到一絲光亮。
然而尚未靠近那點光,一道熟悉的聲音便在黑暗裡驟然響起。
“顧長晉,救她!”
“快救她,顧長晉!”
他微微眯起眼,朝那光亮處望去。
第21章
震耳發聵的聲音在甬道裡回蕩著,一聲又一聲的“救她”聽得人心神發顫、毛骨悚然。
顧長晉住了腳,抬起眼,定定望著光亮處。影影倬倬間,看到了一個身著明黃龍袍的身影。
他看不清那男子的臉,只看到遮住他眉眼的十二道冕旒。
冕旒晃動這一片冷光。
顧長晉的心跳得極快,忽然間便有了一種難以克制的渴望,催促著他繼續往前去,好似只要走到那人面前,他心裡湧動著的極不安分的東西便能如山洪般傾泄而出。
“救她,顧長晉!”
“快救她!”
顧長晉抬手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微微眯起了眼。
救她?
她是誰?
許鸝兒、金氏還是聞溪、徐馥?
一個個名字從腦裡浮出,又一個個被他排除掉。
“往前走,顧長晉,往前走你便能找到答案了。”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裡誘哄著,“往前走,你便能知道她是誰了。”
顧長晉的目光一點一點冷下。
心跳得愈快,他的神色便愈冷。
他的目光清醒而冷酷。
他不會讓任何人操控他的情緒。
如果這個“她”會干擾他的理智,令他連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
那,他不需要知道她是誰。
皂靴輕轉,男人毫不眷戀亦毫不猶豫地背過身,重新回到那條陰暗的甬道裡。
身後的夢境一寸一寸坍塌。
那一聲聲“救她”亦隨著坍塌的夢境徹底消弭殆盡。
……
容舒在清蘅院一住便住了十日。
到得九月六日,沈氏終於忍不住催她:“你這趟回來住了整整一旬,也該回去了。”
容舒也知自己該回去了,可這不是舍不得麽?
梧桐巷顧府到底不是她的家,哪兒有住在阿娘這裡自在?還能成天黏著阿娘一塊吃茶研香算帳,這日子當真是美得不能再美了。
“再住兩日,再住兩日後我就回去。”容舒豎起了兩根手指。
沈氏哪兒能依她,直接壓下她一根手指。
“只能再多住一日,明兒我就差人送你回梧桐巷。”
沈氏慣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容舒隻好不舍地點了點頭。
“那今個夜裡我要同阿娘一起睡。”
沈氏沒好氣道:“瞧瞧你,嫁人後反倒活回去了。”
容舒心道,可不是活回去了麽?
她現下就是活回去了三年。
“對了,張媽媽說你尋了房牙將東郊的莊子掛了牌。這莊子地段好,風景也怡人,你賣出去後,日後想再買回來便不容易了。”
上京的東郊有一片天生天養的梅林,又臨著湖,那裡的莊子如今都是有價無市的,一旦賣了,還真不易買回來。
可容舒卻打定了主意要賣。
一方面是因著容老夫人一直打這莊子的主意,既如此,她還不若賣了,免得整日裡有人惦記著。
另一方面則是西郊靠北那一大片貧瘠的地,實則藏了好幾處溫泉眼。到得明年那幾處溫泉眼被人掘出來後,那些地可就值錢了,畢竟是能做溫泉莊子的地。
容舒記得後來那些溫泉莊子的價格都要蓋過東郊的莊子,眼下那一大片地尚且無人問津,她賣了東郊的莊子,正好能買下那些地。
但這些事自然不能同沈氏說,想了想,她便道:“我想要一些本金做買賣,東郊的莊子雖好,但我與阿娘都不愛去住,還不若賣了,換了銀子做買賣,也省得祖母一直惦記著。”
容舒在揚州時,也曾跟著沈治出去談過買賣,多少學到點生意經。回來上京後,沈氏又親自教她如何算帳、如何掌中饋,還拿了兩間鋪子給容舒練手。
那兩間鋪子容舒經營得很是不錯,兩個掌櫃每年年底來報帳,都要誇她幾句。
上京正經的高門貴女隻學掌中饋,外頭的生意是從來不理的,都交與掌櫃來管。若不然,就要被人笑話一身銅臭了。
容舒經營鋪子的事也不知是怎地傳了出去,這事在那年的春日宴還惹了不少笑話。
春日宴是英國公府那位老封君辦的宴,去的都是些高門主母與豪門貴女,京中尚未談婚論嫁的小娘子都以能得一紙春日宴的請帖為傲。
每年的春日宴都能促成幾樁好姻緣,若是她們運氣好,入了那些高門主母的眼,那日後的親事便有著落了。
承安侯府的地位在上京一眾勳貴裡慣來是尷尬的,雖有個侯府的名頭,但到底是沒甚底蘊,與真正的勳貴世家有著雲泥之別,本不在受邀之列。
可那老封君與裴韻的祖母有舊,裴韻做姑娘那會也曾赴過宴,很得老封君喜歡。容涴滿十三那年,老封君便親自下了帖子,請了容涴與容老夫人來就宴。
可請了容涴,作為容涴長姐且還是侯府嫡女的容舒沒受邀便有些說不過去了,於是老封君又將容舒的名字添了上去。
容老夫人收到請帖,臉上的皺紋都要笑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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