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攏了攏鬥篷,搖頭道:“我亦不知她為何會出現在這。”
林清月方才分明是有話要說的,隻她想說什麽呢?
前世容家出事,她跑來落井下石,後來張媽媽上前狠狠掌了她一耳光,她捂著臉,死死盯著她與張媽媽。
容舒到這會都記著她那時的眼神。
帶點兒瘋狂,又帶點兒怨恨。
容舒的心忽地一跳,腦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
“姑娘快回屋子去罷,”張媽媽見她一動不動地杵在雪地裡,忍不住催促:“再呆下去當真要惹病氣了。”
容舒“嗯”了聲,望了望張媽媽與盈月,道:“你們也回去歇著。”
張媽媽揮手讓盈月回了東次間,自個兒卻跟著容舒進了寢屋。
“老奴不放心,還是在這陪著姑娘。”張媽媽歎息道:“姑娘每回心裡有事,便要睡不著,老奴也不問姑娘,隻給姑娘唱唱小曲兒,姑娘快睡罷。”
容舒睡不著時,最愛聽張媽媽哼小曲兒了。
她在揚州呆了九年,那九年裡陪在她身邊的便是張媽媽。
初到揚州時,小姑娘不過四歲,夜裡總愛哭著喊“阿娘”。張媽媽千哄萬哄都哄不住她的金豆豆,實在沒了轍,隻好自個兒上榻,抱著小人兒,一面兒唱著謠曲兒,一面兒拍著她的背。
容舒彎了彎眉眼,抱著個月兒枕往裡挪了挪,道:“媽媽上榻來陪我睡。”
張媽媽上榻,輕拍容舒的背,慢慢地哼起了小曲兒。
容舒打小便聽這小曲兒入睡,迷迷糊糊中便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外頭的雪已經停了。
梧桐樹枝冒出新芽,伴著繚繞春色,橫入簷下。
顧長晉一早便去了刑部,橫平與常吉沒跟去,留在了梧桐巷同容舒道別。
待得那輛雕金嵌玉的馬車消失在巷子口,常吉壓著嗓兒低聲道:“其實少夫人與主子……真的配。”
少夫人身上有種特質,與主子是一樣的。
常吉很難說那是怎樣的一種特質。
只能說那是一種十分難得的會惹人忍不住矚目的品性。
“橫平,你覺不覺得主子對少夫人——”
“別說。”橫平冷聲打斷常吉,目光微微泛冷,道:“感情之事不得勉強,主子不喜少夫人,和離了也是好事。”
常吉眉心一跳,拍了拍自個兒的嘴,道:“也對,主子自成親後,性子一日比一日陰沉,還是和離了好,免得你我整日裡提心吊膽的。”
一牆之隔的梧桐樹下,安嬤嬤與林清月靜靜立著,不知站了多久。
林清月紅著眼眶,一隻手被安嬤嬤緊緊攥住。
“昨兒你偷偷跑去松思院,你以為我不知!”安嬤嬤狠狠拽了一把李清月的手腕,道:“給我乖乖回去!不把那本毒經默個十遍八遍別想出來!”
“安嬤嬤,林姑娘,你們怎地在這?”常吉跨過大門,笑吟吟道:“你們也是來送少夫人的?”
林清月望了望他身後的橫平,悄悄別開了頭。
安嬤嬤冷著臉道:“以後這裡沒有什麽少夫人。”
說著,硬生生拉扯著林清月離開。
常吉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緩緩皺起眉頭。
夜裡顧長晉從刑部下值歸來,常吉一五一十同他匯報了清晨的事。
“主子,安嬤嬤瞧著是來捉林姑娘回去的,林姑娘也不知為何一大早地也跑了過來。”常吉說到這便瞥了橫平一眼,道:“誒,橫平,你說說,你是不是最近對林姑娘做了甚?我看她眼眶都紅了。”
橫平不悅地皺眉,惜字如金道:“無。”
他整日裡避著林清月,哪有什麽機會招惹她。
林清月打小就跟在安嬤嬤身邊,說起來,他們幾人與林清月還有聞溪都是一同長大的。
隻常吉與橫平很清楚,不管是林清月還是聞溪,都是六邈堂那頭的人,不是自己人。
顧長晉摘下官帽,端起杯冷茶啜了口,淡淡道:“少夫人——”
他停了下,改口:“容姑娘,何時到的鳴鹿院?”
常吉道:“少,容姑娘辰時四刻出發,到得申時方到鳴鹿院。”
顧長晉蹙眉:“今兒的路不好走?”從梧桐巷到鳴鹿院至多三個時辰的馬程,辰時出發,未時便能到,怎會耽誤到申時?
“容姑娘離開梧桐巷後,便去了長安街那家十分有名的早食鋪排隊吃他家的湯包。出了城門後又繞路去了趟西郊,聽說是在那兒買了幾塊地皮子,之後才從西郊邊踏春邊緩緩往鳴鹿山去。”
常吉說到一半便覺出不妥來。
少夫人和離後又是排隊吃好吃的湯包,又是去看新買的地皮,還特別有興致去踏春。
怎地好似和離得格外開心?
一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快意颯爽。
反觀主子……
常吉壯著膽子覷著顧長晉,雖還是同先前一樣,面色淡淡,但常吉能察覺到主子的悶悶不樂。
顧長晉不是沒注意到常吉的目光,隻他懶得去搭理了,又或者說,沒甚心情去搭理。
“都出去吧。”
二人走後,顧長晉慢慢飲盡茶盞裡的冷茶,慢慢換下官服,在書案前坐下,提筆沾墨慢慢寫牘文。
夜色漸深。
男人直到腕間傳來酸痛感,再也寫不動字了,方擲下筆,頭枕椅背,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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