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初時還當她在說笑,直到容舒將那蓋著官印的文書攤開給她看,方反應過來,她這閨女竟真的不吭不響地便同允直和離了。
想起那封蓋了官印的和離書,沈氏氣愈發不順了。
忍不住戳了戳容舒的額頭,道:“你這是在胡鬧!才成婚不到七個月,你怎可如此兒戲?你可知當初為了讓你嫁到顧家去,阿娘費了多少心思!”
容舒趕忙上前給沈氏順氣兒,認真道:“我就是不願意將就而已。阿娘,我不喜歡顧長晉,顧長晉也不喜歡我。”
沈氏半點兒都不信她說的話。
“你莫要騙阿娘,你自小便是個念舊的人,喜歡上的東西便是壞了爛了都舍不得扔。再者,允直怎會不喜歡你?上趟來鳴鹿院,他對你分明就是動了心的。你同阿娘說,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我現在真的是不喜歡他了。”容舒豎起三根手指頭,道:“您若不信,我給您發個誓。”
說著便要發個毒誓。
沈氏一把按下她那三根手指頭,道:“又在胡鬧什麽?”
“真沒胡鬧。”容舒道:“我同顧長晉成親七個月,都不曾圓過房呢,他不喜歡我,我也已經不喜歡他。阿娘——”
小姑娘放下月兒枕,一臉正色道:“我不想把自己困在後宅裡,從前我的確很喜歡顧長晉,可現在我知曉我錯了,我在梧桐巷過得一點兒也不開懷,既如此,還不若早些和離,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曾經,她是真的願意為顧長晉洗手作羹湯,同他過琴瑟和鳴的日子的。
但那也只是曾經,是前世愛著顧長晉的容舒,而不是現在的她。
她如今見到他,當真是心如止水,除了敬重便無旁的情緒。
沈氏望著她,許久之後,歎了聲:“你日後莫要後悔便成。”
這孩子大抵是猜著了她會阻攔,這才一不做二不休地先把和離文書辦了,事已至此,她還能如何?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就怕日後昭昭會後悔。
“怎會後悔?”容舒笑了笑,道:“阿娘,您女兒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可有魄力了,您得向她學學。”
竟是誇起自己來了。
沈氏怎會不知她這女兒又在勸自己和離,笑嗔了聲:“你當阿娘同你這般衝動?”
她搖了搖頭,道:“阿娘的情況與你不同,阿娘要護好沈家。”
一思及沈家以及沈家那人,沈氏心頭一沉,也不欲多說,擺擺手道:“莫要再勸阿娘和離,阿娘現在住在鳴鹿院自由自在的,也沒甚不好。”
容舒知曉沈氏的確不愛提這些,隻好閉了嘴。
翌日一早,她一起來便差人去松思院將一應物什都搬了回來。
鳴鹿院大得很,尋個空置的屋子放這些物什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這些瑣碎事她自是不必自個兒去處理,沈氏派了周嬤嬤與張媽媽去。
周嬤嬤從梧桐巷回來時,一臉的痛心疾首。
“聽說姑爺,哎,顧大人破例擢升到都察院做右僉都禦史了,那可是四品大員哪!”
年紀輕輕便任四品官,日後的前程當真是鵬程萬裡的,可一點兒也不比秋韻堂那位乘龍快婿差。
大姑娘真是太過衝動了!
若沒有和離,還能回去承安侯府打打老夫人與裴姨娘的臉!
容舒心裡早就知曉了顧長晉在會試張榜後去都察院,前世會試一結束,便鬧出了一樁轟轟烈烈的仕子舞弊案。
這樁案子牽涉到了會試一位德高望重的考官,鬧得極大,這案子便是顧長晉入都察院後辦的第一個案子。
周嬤嬤這會是可惜,等過段時日她大抵就不可惜了。
概因顧長晉查這案子時,差點兒丟了命。
都察院。
顧長晉著一身綴雲雁補子的緋色官袍大步進了值房,對屋內那人拱手道:“總憲大人。”
孟宗一雙銳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須臾,頷首道:“不必多禮,坐。”
待顧長晉坐下後,便將厚厚一摞文書遞與他,道:“今歲的仕子舞弊案,由你與胡大人調查。昨日會試一張榜,便有貢生鬧事,稱此次會試有考官徇私舞弊。我已讓胡大人著手調查此事,你今日方來都察院,先去尋胡大人把案情了解了,明兒再去禮部走一趟,這次會試的主考官乃禮部尚書范大人。”
胡大人胡賀乃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是孟宗的心腹。
顧長晉接過文書,恭聲道:“下官必不負總憲大人所托。”
孟宗頷首,布滿皺紋的臉滿是嚴厲之色,他望著顧長晉離去的背影,眸色漸深。
出了值房,顧長晉便去了一旁的堂屋尋胡賀。
胡賀生得像個白麵團,慈眉善目的,一點兒也不像言語犀利的言官。當然,能坐上左副都禦史這樣的位置,胡賀自不是個多心慈手軟的人。
顧長晉一進來,他便笑眯眯道:“顧大人可要我給你理理這樁案子?”
顧長晉道:“方才過來時下官已掃過總憲大人遞來的案牘,對這案情略知一二。”
從總憲的值房到他這堂屋也就一盞茶的功夫,胡賀瞥了眼他手中的案牘,笑了笑道:“哦,你先說說如今是怎樣的局面?”
見顧長晉站著,十分隨意地擺擺手,道:“坐,坐,站著作甚?”
顧長晉這才坐下。
“總憲大人遞來的案牘裡,牽涉到這案子的舉子共有三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會試頭名潘學諒。據那些密報所言,此子才華平平,先前在揚州府的鄉試排名不過末等。隻來了上京後,也不知因何故,兩次出入范尚書的府邸。密報者懷疑范尚書姍題舞弊,給這潘學諒開了便門。概因以潘學諒之才能,能中榜已是僥幸,怎可能摘得頭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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