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用力地磕頭,啜泣著道謝:“民婦謝過皇后娘娘!”
桂嬤嬤將丁氏送去旁的竹樓,回來後便聽戚皇后道:“讓雪映伺候時,注意看那孩子右肩可有一顆朱砂痣。”
桂嬤嬤應下,頓了頓,道:“娘娘可要帶她回宮,尋孫院使驗一驗?”
“先看看雪映那頭如何說,這孩子若當真是她,與太子的關系……”
戚皇后揉了揉眉心,想起在小佛堂裡聞溪問起太子時的那雙眼,心中一沉。
饒是那丫頭努力裝作雲淡風輕,也藏不住眼底的情意,那是一個女子提起一個心上人時方才會有的眼神。
這就是蕭馥對她的報復麽?
從前便是蕭馥藏在眸底深處炙熱而瘋狂的情意泄露了她對啟元太子的心事。
戚甄喜歡過啟元太子,二人曾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蕭馥望著啟元太子那目光讓她覺得不喜。
也正是因著她的不喜,啟元太子後來鮮少來大慈恩寺看蕭馥。
聞溪與顧長晉青梅竹馬,是否兩情相悅倒是不知,但至少聞溪是喜歡顧長晉的。
戚皇后沉吟道:“暫且不能帶她回宮,等太子定下親事後再帶她回去。”
桂嬤嬤上前給她按摩頭,道:“小公主可有說她是因何去了肅州?那承安侯府可有逼迫小公主離開上京?”
桂嬤嬤可是一直記著,正是因著承安侯的嫡長女看中了太子,要與顧家聯姻,小公主才不得不離開上京。
這問題戚皇后也問過聞溪,那孩子吞吞吐吐的,隻說是無意中聽到嬤嬤說她父母在肅州,這才要去肅州尋親。
戚皇后看得出來她在撒謊,至於為何撒謊,倒也不難猜。
不過是不願意瞧見心上人娶妻,與旁的姑娘卿卿我我罷了。這樣的心情,戚皇后也曾有過。
啟元太子娶太子妃的那日,戚甄便是稱病沒去東宮吃他們的喜酒的。
“與承安侯府無關。”戚皇后淡淡道:“不過是不想留在梧桐巷罷了,這才想偷偷離開上京。也多虧承安侯府的人將她送離了上京,若不然這會她大抵還在蕭馥手裡。”
說到這,戚皇后心中又隱隱覺得自己忽略什麽。
蕭馥籌謀了那般久,一是為了將啟元太子的兒子送上太子之位,二是要報復她。
那孩子提起蕭馥時,眼中的孺慕之情是真切的。
蕭馥奪走她的孩子,又讓那孩子愛上自己的血脈兄長,經歷她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的的確確是在報復她。
隻以戚甄對蕭馥的了解,此人心腸極其恨毒,報復她的手段大抵不止這些。
按那孩子的說法,蕭馥這些年的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差,許多事都力不從心了。
是因著這個原因麽?
還是因著與那孩子朝夕相處了十多年,多少生了些感情?
戚皇后捏著手裡那串少了一顆念珠的玉佛手釧,又緩緩蹙起了眉。
思忖間,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娘娘,不好了!聞姑娘吐血了!”
戚皇后聞言,忙放下那串念珠,道:“快去請梵青大師!”
兩刻鍾後,梵青大師匆匆而至。
梵青大師乃大慈恩寺的住持,醫術高明,給聞溪把脈後便叫人去煎了兩碗解毒藥。
“聞施主這是中了一味西域的慢性毒,這毒十分難纏,聞施主身上的毒素已經積累了有十余載,半年內若是不解毒,怕是會有性命之憂。”
戚皇后憂心忡忡道:“大師可有解毒之策?”
梵青大師道:“貧僧對此亦是無能為力,這世間最擅解毒之人一是從前的太醫院院使洪老太醫,二是如今的院使孫白龍。”
洪老太醫在啟元太子死後便失蹤了,如今只能去尋孫院使。
戚皇后望著躺在榻上面色蒼白的小娘子。
這便是蕭馥最後的報復嗎?
讓她找回親生女兒,又讓她看著女兒痛苦死去而無能為力,就像當初蕭馥只能眼睜睜看著啟元太子死去一樣。
戚皇后垂下眼睫,似是下定了決心,道:“明兒我們便啟程回宮。”
聞溪吃下梵青大師開的湯藥後便沉沉睡去,她身上的衣裳沾著血,戚甄親自給她換了衣裳,掀開裡衣時,她目光一頓。
那姑娘的右肩上赫然一顆針尖大小的朱砂痣。
許鸝兒取了乾淨的衣裳進來,見戚皇后定定望著那顆小痣,輕聲問道:“娘娘,可要鸝兒來給聞姑娘換?”
戚甄搖了搖頭,道:“本宮來罷。”
給聞溪換好衣裳,戚皇后坐在榻邊陪了好半晌,待得榻上的姑娘呼吸變得勻長,方滅了佛燈,往外間行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闃然幽黑的內室裡,聞溪緩緩睜開眼,摸過方才梵青大師放在床頭的安神藥囊,從裡頭摸出顆藥丸子。
竹樓外,霜雪蓋地而來。
梵青大師緩慢行在滿地銀霜裡。
廟裡的僧侶正在大殿做晚課,晚鍾蕩滌在幽靜的山林。
他並未去大殿,而是去了回了自己住的僧寮。
僧寮樸素,只有一張榻,一把羅漢椅,一個繡著梵文的蒲團。
此時那羅漢椅上正坐著一人,那人一身落魄禪衣,瘦骨嶙峋上的臉上還殘留著未褪去的烏青。
正是玄策。
這是他大半月前在路上遇襲受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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