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繞、戚家、二皇子。
廖繞扶持以水龍王為首的汨國海寇與狄羅海寇爭奪四方島,不讓狄羅海寇一脈獨大,不僅僅是為了穩住他的總督之位,實則也是在盡全力保住他手裡的兵力。
為的是嘉佑帝駕崩後,上京那把龍椅的爭奪。
顧長晉豁然抬眼:“若是找不到廖繞與水龍王勾結的證據,柳公公是否就要以科考舞弊罪捉拿廖繞?”
紅泥小爐上的銅壺“咕嚕”“咕嚕”冒著白汽。
柳元一雙狹長的眼藏在霧氣裡,神色難辨。
“是。顧大人想來也看明白了,從一開始,潘學諒便沒得選。蛟鳳是他的母親,他遲早要為他母親償還這筆債。”
……
潘學諒在監軍府的住處離暖閣不遠,柳元為了護住他的安全,直接撥了一半勇士營的衛兵守著他。
去尋潘學諒的路上,顧長晉反覆回想著柳元的話。
潘學諒只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平生做過的最出格的事大抵便是一個會館一個會館挨過去,梗著脖子為老尚書正名。
只因他母親犯下的錯,他便要用一生來贖罪嗎?功名被奪,仕途無望,甚至一輩子都要遭人唾棄。
顧長晉覺得腳底似有千斤重。
潘學諒焦灼地站在廊下,瞧見顧長晉的身影,多日來縈繞在眉眼裡的擔憂總算散去。
他快步上前,激動地喊了聲:“顧大人!”
顧長晉衝他輕輕頷首:“進屋說。”
入了屋,潘學諒正要翻開茶杯給他斟茶,顧長晉卻一把按住,溫聲道:“不吃茶了,我已知曉了你因何會卷入這樁舞弊案裡,你可要聽?”
男人的聲音沉著,聽得潘學諒心裡一緊。
可這點子緊張隻停留了幾息,他面上便露出了堅毅的神情,道:“還望大人告知,若當真逃不過一死,草民至少也不用做個糊塗鬼。”
顧長晉喉結微抬,緩緩道:“可曾聽說過一個名喚蛟鳳的海寇頭領?”
“蛟鳳?”潘學諒蹙眉,搖頭道:“草民倒是聽父親提過一兩回水龍王,那是個惡貫滿盈的海寇。”
顧長晉一點兒也不意外,寒門學子為了熬出頭,幾乎把所有光陰都用在了苦讀聖賢書上,鮮少會像世家子弟那般,學業要顧,這世間天下事也要顧。
“水龍王有一愛妾,名喚‘蛟鳳’。去歲水龍王驟然去世,蛟鳳從他一眾義子手中搶下了水龍王的位置,成了四方島其中一名海盜頭領。”
“蛟鳳?”潘學諒疑惑道:“這蛟鳳與草民又有何關系?”
這話一落,他便怔了怔,忽地想起一些十分久遠的記憶。
記憶裡是一張模糊的英氣的臉。
那英氣的女子抱著他喊“諒兒”。
父親說那是小姑姑,而小姑姑的名字便叫紅楓,潘紅楓。
父親說起小姑姑時,面色十分悲傷,還曾同他道:“他日若你能金榜題名,定要給你小姑姑上柱香,以告慰她在天之靈。”
潘學諒眸子裡的怔楞漸漸被震驚取代。
他聲音滯澀道:“顧大人,那蛟鳳是草民的姑姑,還是……生母?”
“她是你母親。”顧長晉道:“廖繞與水龍王勾結了數年,水龍王死後,蛟鳳接管了水龍王的勢力。廖繞查到了你的存在,為了控制她,便將主意打在你身上。你鄉試之所以桂榜有名,便是廖繞的手筆。”
給潘學諒一個舉人的功名,再將他弄入麾下,這是賣好,也是威脅。
“大人的意思,草民中舉是因著廖繞想要賣那蛟……鳳一個好,順道利用草民控制她。草民中貢士,是因著老尚書想要用草民將廖繞勾結外敵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顧長晉不置可否。
老尚書要扳倒的不僅僅是廖繞,還有廖繞身後的二皇子與戚家。
在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老尚書大抵是選擇了大皇子。
“廖繞為人極其謹慎,老尚書的人至今都不曾找到確鑿的證據,證明他與水龍王有勾結。廖繞那封信是老尚書偽造的,為的便是留一著後手。”
潘學諒瞠目:“後手?”
顧長晉“嗯”了聲:“治不了廖繞通敵叛國之罪,便以科考舞弊罪捉拿他。今歲的科考舞弊案,整個大胤的仕子都在盯著。一旦定了罪,便再無翻身之地。”
如此一來,雖不能扳倒戚家,但至少能折損二皇子手裡的一員大將,奪回江浙這邊的兵權。
潘學諒又是一陣怔忪。
此時不必顧長晉明說,他也明白了,若要用科考舞弊罪捉拿廖繞,那他與老尚書都要有罪,都要認罪。
“這便是所有的真相,我說與你聽,只因你是這案子的無辜牽連者,你應當知曉真相,卻不必做什麽,也不必有甚負擔。”顧長晉溫聲道:“此處有勇士營的人在,你安心住在這。等揚州事了,我自會帶你回京。”言訖,他轉過身,提腳欲往正門去。
“顧大人。”潘學諒驀地叫住他。
“草民願意認罪!”
“嘉佑二十一年的科考舞弊案,潘學諒,認罪!”
第50章
靜謐的屋子裡,潘學諒慣來肅穆的臉,緩緩地抿出一絲笑意。
“諒生於大胤,長於揚州,諒乃大胤揚州府人士。所謂功名半紙,風雪千山。諒願意,追隨老尚書,將禍我大胤亂我揚州之人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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