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晉已經換好衣裳。
他知曉她這一刻的忙碌不過是想避開那些關於從前的話題。
他也不逼她,將手上的舊衣疊好,放置在床頭,便望著她的背影,道:“若是今日來接我的是宮裡的人,那我大抵不能陪你去宛平縣。”
容舒將那竹簍推入床底,應聲道:“大人自顧忙去,侯府的事,我自個兒能處理。”
頓了頓,到底是又添了一句:“我有落煙姐與柳萍陪著,不會出事的。”
顧長晉“嗯”了聲,“我讓常吉藏在暗處跟著你,昨日埋伏我們的人很有可能會繼續在上京設伏,我在上京有暗樁,萬一你出事了,常吉和他們能及時保護你,也能及時同我傳消息。”
容舒身形一頓,回身望著他。
“你知曉的,徐馥不是我母親。張媽媽與你舅舅很有可能是她的人,若張媽媽當真是她的人,她將張媽媽放在你身邊那麽多年,必定是有她的圖謀。是以,你在上京不安全。”
徐馥?
他的養母?
容舒愣在原地。
她知曉顧長晉不是徐馥的兒子,隻徐馥是濟南府一獵戶之妻,怎會有那般大的能耐能叫舅舅和張媽媽為她所用?
除非……
“徐馥究竟是何人?”容舒道:“她是不是…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徐馥?”
顧長晉微微點頭:“她姓蕭,是當今聖上的堂姐,雲華郡主。”
“雲華郡主?”容舒蹙眉,她從不曾聽說過此人。
“雲華郡主因八字與先帝相衝,自幼便被送往了大慈恩山,她的事,民間少有人知。”
容舒心口一跳,下意識看向那道木門。
顧長晉知她在擔憂什麽,溫聲道:“無妨,常吉在外頭守著。”
容舒的心卻依舊懸著。
徐馥若不是真正的徐馥,而是雲華郡主,她帶著顧長晉隱姓埋名定然所謀甚大。他們在謀劃的事,容舒不想卷入,她隻想知道舅舅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舅舅去了趟上京走商後,回來便與阿娘解除了婚約,理由是他有了心上人。而他愛若珍寶的一幅畫,畫的便是大慈恩寺的後山梅林。
雲華郡主自幼長於大慈恩寺。
這是巧合嗎?
容舒連忙道:“我歸寧那日,大人曾經送來一卷春山先生的畫作,舅舅最喜歡的便是這位先生的畫,大人可知這位丹青聖手與雲華郡主有何關系?”
顧長晉掀眸看了看她,道:“便是如你所猜的,春山先生便是雲華郡主。”
容舒咬了咬唇,“如此說來,舅舅的確是雲華郡主的人。”
說罷這話,她忽又想起一事。
前世容家出事之時,林清月曾跑到松思院譏諷她,不想被張媽媽狠狠掌摑了一耳光。
那時林清月望著張媽媽的目光十分奇怪,詫異有之,怨恨有之,還有淡淡的不舍。
林清月曾說她過搶走了旁人的東西,容舒原以為她說的是顧長晉,如今想來,她說的分明就是張媽媽。
“張媽媽很可能是林清月的母親,”容舒面上帶了點兒苦澀的笑意,“我離開松思院時,林清月曾說過我搶走了她的東西。”
顧長晉安撫她,“張媽媽出現在你身邊本就是別有用心,你沒有搶走任何人的東西。”
“我知曉的,我只是不明白,”容舒不解道:“為什麽會有母親選擇放棄自己的孩子,選擇去照顧另一個孩子?”
她說到這倏地一笑,道:“你可知張媽媽在三省堂的暗盒裡放的是何物?她放了一張寫著‘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紙,想來這便是林清月的生辰了。”
顧長晉雖與林清月、聞溪自小便認識,但鮮有交集,她們二人過生辰,他更是不曾關注過。
隱約記得林清月的確是出生在四月。
“在顧大人的夢裡,容家那些與沈治勾結的人裡,除了張媽媽、二伯父和大伯母,可還有旁的人?”
“我的夢都隻與你有關,最後的夢便是止於嘉佑二十三年九月八日那一日。那場夢裡,我查到的便只有你二伯父與大伯母。”顧長晉停頓了幾息,斟酌道:“容家大房與二房犯下大錯,但最後卻是你父親認了罪,想來是與容家的一些舊事有關。”
“舊事?”
容舒咀嚼著兩個字,眉心微微蹙起,下意識便道:“大房、二房還有三房的舊事,莫不是與祖父和大伯父的死又或者容家的爵位有關?”
顧長晉看著她緩緩一笑,頷首道:“我亦是這般想。”
他的聲音有些虛弱,面色亦不好,可此時他對著她的這一笑,不知為何,竟讓容舒驀然間有種二人心意相通的錯覺。
她輕輕別開了視線,道:“大人將柳萍送到我身邊,又讓常吉護著我,容舒感激不盡,日後定銜草結環以報之。”
她這是接受他的安排,允許他將常吉安插在她身邊了。
隻他不需要她銜草結環報恩,他只要她平安。
“容舒,你想知道我是誰嗎?”顧長晉問。
容舒搖了搖頭:“大人,我不想知道。”
他今日與她說這些,大抵是準備要將他所有的秘密都告訴她的。
譬如他真正的身份,又譬如徐馥為何要偽裝成他的母親,而他為何又要處處提防著徐馥。
他想將他所有的一切和盤托出,可她卻不想知曉。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