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瞧著容姑娘比從前清減了些。”椎雲忖了忖便道:“主子可要我同七信公公說說?”
顧長晉道:“不必,她喜歡便讓她去做,她慣來不是袖手旁觀的性子。若她累著了,便勸兩句,總歸四方島的人撐不了太久。”
椎雲打量著顧長晉煞白的臉,還有衣裳上那一大片血漬,忍不住道:“容姑娘方才還特地讓我給主子送藥來呢,您可比她更需要休息。”
顧長晉看向他抬進來的那一大箱藥,唇角微提,道:“我這傷,不要同她說。”
到底是失了不少血,又傷得不輕,顧長晉說罷這話便道:“都出去吧。”
待得二人出去,顧長晉靠著牆闔起了眼。
海寇還在瘋狂著想要攻上岸,紅衣大炮對著梁霄用一艘艘戰艦與無數士兵設下的防線轟炸。
顧長晉意識有些渙散,隻覺營帳外的炮火聲愈來愈遠,漸漸消失在耳邊。
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聲音。
“容昭昭,惱我嗎?”
顧長晉睜開眼,入目是一頂繡著石榴花開的幔帳。
是個寂寂涼夜。
床頭一豆羸弱燭光搖曳,借著這微弱的光,顧長晉看清了坐在榻上的姑娘。
那姑娘一雙桃花眸亮若星辰,正抱著個月兒枕歪頭打量他。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酒香。
顧長晉輕輕湊向前去,鼻尖擦過她花瓣般柔軟的唇,他嗅著她腮邊的梅花酒香,沉著嗓子又問了一遍:“惱我嗎,容昭昭?”
第57章
“顧允直,我為何要惱你?”那姑娘眼底浮出一縷疑惑。
“我昨兒讓你一個人走了,沒回松思院。”顧長晉低低地道:“惱我了嗎?”
聽他這麽一說,那姑娘好似想起來了什麽。
昨兒在書房,她畫著畫,他伏案寫呈文。也不知什麽時候,他忽然停下,端著茶盞靠在窗邊看她。
眉眼十分難得地綴了點笑意。
二人對視的刹那,她的心“噗通”“噗通”跳得極快,跟揣了隻蹦躂個沒完的兔子似的。
那個瞬間,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她了?
可快回到松思院時,也不知為何,他眉眼忽又冷下,跟著安嬤嬤去了六邈堂,就好似在書房的一切都是一場自作多情的幻覺。
惱嗎?
“當然惱了,顧允直。”容舒抿著唇,緩緩道:“我還以為,我還以為——”
她“以為”了兩聲,可那句“你喜歡上我”她怎麽都說不出口。
“以為什麽?”顧長晉烏沉的眸子一瞬不錯地盯著她,“容昭昭,你以為什麽?”
這姑娘卻不肯再說了,小嘴一抿,隻睜著眼看他。
他也不追問,從她懷裡抽出月兒枕,抓著她的手貼向他臉頰,道:“容昭昭,掐。”
小姑娘在怔楞一瞬後,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瞪圓了眼道:“我為何要掐你?”
“解氣。”顧長晉再次捉住她的手,“以後你惱我了,就掐我解氣。”
這次容舒沒再掙脫他的手,還真輕掐了下他的臉,問道:“你,不疼嗎?”
“不疼。”男人彎起唇角,“記著,夢裡的顧允直是不會疼的,你惱他了就欺負他。”
這話一落,他立時便覺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
小姑娘當真是下了狠手掐他,掐了一下還不滿足,又接連掐了幾下,直把他臉頰掐出一道道紅痕。
她盯著他被掐紅的臉,好奇問道:“真不會疼?”
男人笑了聲,淡“嗯”了聲,想說“不疼”,隻這兩個字還未說出口,眼前的場景忽又變了。
依舊是那屋子,依舊是那張拔步床。
石榴花開的幔帳被溜進屋裡的風掀起一角,滿室馨香。
她紅著眼,泛著淚光同他道:“你知道一個人的喜歡都是有時限的嗎?顧允直,我會不喜歡你,總有一日,我會不再喜歡你。”
顧長晉喉頭泛苦,想說“不許”,可話出了口,卻只是一聲苦澀的:“再等等,容昭昭,再等等。”
他將她抱入懷裡,想跟她說,等他坐上那個位置,等那些想要致他於死地的人都不在了。那時,他會光明正大地喜歡她,愛她,給她他的所有。
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顧長晉將頭埋在她肩側,雙臂微微用力,想就這般抱她抱一輩子。
隻軟玉溫香才將將入懷,忽又有一道聲音闖了進來。
“主子,出事了!內城那裡出事了!”
出事?
哪裡出事?
顧長晉緊緊摟著懷裡的姑娘,他還有話未說,他還不能醒。
“主子,容姑娘就在城內!”
營帳裡,常吉幾乎要急出滿嘴燎泡來。
方才得到消息時,椎雲已經帶著人往內城去了,離開時讓他叫醒主子。
常吉顧慮顧長晉的傷,本是遲疑不決的。
椎雲見狀,一斂往常吊兒郎當的神色,對他道:“主子有多看重容姑娘你難道不知?快去把主子叫醒!”
常吉這才急匆匆入了營帳。
隻軟塌上的男人仿佛昏迷了一般,不管常吉怎麽叫,始終不睜眼。
常吉咬咬牙,正要離開。
卻也在這時,一隻手橫劈過來,緊緊扣住他手腕。
顧長晉霍地掀開眼,啞著聲問道:“內城出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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