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小丫鬟戰戰兢兢地在門外說:“二夫人,秀蓮姐姐....”
徐媽媽喝道:“夫人面前,哪門子姐姐妹妹~”
小丫鬟隻好說“秀蓮過來回話。”
馬麗娘冷笑:“怎麽,還得我親自去請?還是她立了什麽擎天保駕的功?正房裝不下她了?”
小丫鬟縮頭縮腦退下去,不一會兒,秀蓮低著頭進來,行個福禮,立在地上不吭聲。
頭髮重新梳過,臉也是新洗過的,塗了口脂--馬麗娘收回目光,盯著海棠木炕幾上的桃紅色琺琅手爐。
秀蓮想了很多說辭,什麽“二爺喝多了”“奴婢怕得不行,沒臉見主子”,做好迎接馬麗娘怒火的準備。萬萬想不到,面前的主子不聞不問,不但不提昨晚的事,面色淡淡地,仿佛就沒有她這個人。
過了半晌,馬麗娘才像平時一樣漫不經心地說一聲“下去吧”,又對徐媽媽說:“叫綠雲進來。”
秀蓮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麽辦,等綠雲進來了,馬麗娘一句接一句叮囑“去廚房說,早餐我想吃餛飩,再做一碗什錦鹵子的豆腐腦,肉末燒餅;上次少爺說肉包子好,中午再蒸一籠,給我做草菇三鮮餡的,給二小姐做梅乾菜排骨餡的,晚上做八寶鴨,再做個燒羊頭,炒豆芽菜”
綠雲牢牢記住,下去了,徐媽媽不耐煩地端著喝殘的茶盅,板著臉訓斥“怎麽還杵在這裡?院子裡什麽時候養閑人了?”
秀蓮滿臉通紅,福了福,退著出去了。
“紅葉呢?”馬麗娘冷不丁問。
徐媽媽怔了怔,“跟著二小姐去給老夫人問安,之後直接去沁芳齋。奴婢聽二小姐說,要紅葉把那晚的魚燈畫下來,做衣裳鞋子帕子呢!”
馬麗娘露出今天第一抹笑容。“你去趟針線房,找王娘子說一聲,調兩個人到院子裡,跟著紅葉乾活--二小姐那個架勢,紅葉就是八隻手八隻眼也不夠用。”
徐媽媽笑了起來,“誰說不是,這丫頭繡出的東西,就連老夫人都說好呢。”
其實紅葉有些頭疼,對嫻姐兒的熱情應付不來:嫻姐兒被那盞寶藍色的魚燈迷住了,決定做一件長袍、一方帕子、一雙鞋、一個荷包,拉著她畫了樣子,光布料和絲線的顏色就討論了半個時辰:
嫻姐兒想做成鵝黃色底,寶藍色大魚圖案,模仿魚燈亮起來的樣子。她搭配好布料和絲線,隨手用湖藍色布料搭配寶藍色絲線,嫻姐兒看了也覺得好。
一個撞色,一個同色系,嫻姐兒猶豫好一會兒,最後決定“兩種都做,各做一套”。
反正她二小姐動動嘴皮子罷了。
紅葉隻好答應,同她商量搭配的襴邊、領口和下擺的顏色式樣,連同流蘇盤扣也定下來,認真記好。
到了沁芳齋,四位小姐嘰嘰喳喳,話題圍繞嫻姐兒從燈市帶回來的五盞花燈:那家鋪子的花燈比其他鋪子的燈籠質量高上一籌,嫻姐兒自己買了一盞蓮花燈一盞走馬燈,又給三位姐妹帶回一盞兔子燈、一盞螃蟹燈和一盞美人燈,花了二十五兩銀子,式樣精巧不說,顏色非常鮮豔,不必點燃,放在屋裡就漂亮得令人移不開目光。
丁娘子借著燈籠,指點四位小姐繡活的顏色、布局和搭配,留下功課,用最簡單的荷花燈做例子,一個月為限,每人做一個荷包或者帕子;繡活不許別人代工,若是想繡複雜些的,便挑其他四盞燈籠之一。
丹姐兒是大小姐,自然不甘落後,嫻姐兒也是嬌寵著長大的,回長春院的路上便和幾個丫鬟商量,挑哪個花樣好?
從蓮花燈說到水芙蓉、木芙蓉,思路拓展開來,嫻姐兒靈機一動,七月是馬麗娘的生辰,興衝衝地喊:“紅葉,我想好了,我們給娘做一件新衣裳,就像大伯母那件石青色團花禮服,繡八個不同的花瓶,插八枝不同的折枝花,有蓮花牡丹,有月季有梅花有杏花,還有海棠、芍藥和菊花,再繡上彩蝶、蜀葵和罌粟,卷草紋也很漂亮。”
紅葉做出興奮的神情,“讓奴婢想想,什麽顏色的料子好?”
嫻姐兒被自己的主意迷住了,“水綠或者艾綠好了,要不然,品藍色如何?”
滔滔不絕地發揮起來:“花瓶的話,用祖母屋裡的青花瓷梅瓶,白瓷美人瓠,娘屋裡的天青色舊窯梅瓶,祖父書房的天藍釉花囊,爹爹屋裡的獸耳銜環瓶....”
回到長春院,嫻姐兒高高興興到正屋,徐媽媽在門口招手,一排排丫鬟婆子提著紅漆食盒進去,紅葉這才有空回到自己的屋子。
香橙跑著去拎了飯菜回來,紅葉一碗紅燒肉一碗溜肉段一碟醋溜白菜,香橙一碗燒茄子,兩碗白米飯兩碗湯羹。兩人匆匆吃完,紅葉候在正屋外面,不見嫻姐兒出來,小丫鬟說,陪著馬麗娘午睡了,她便回到屋子做針線,等嫻姐兒醒了,在正屋光線最好的耳房陪著做了一下午針線,馬麗娘查看帳冊,核對自己庫裡的貴重東西。
紅葉並不習慣這樣的“寵愛”:原來的世界,她的針線遠遠沒有現在好,也沒見過什麽世面,只是個普通小妾。嫻姐兒對她視而不見,還不如昭哥兒,實打實和她親近過。
現在嘛,按照嫻姐兒對她的重視程度,紅葉很怕自己三十歲眼睛就看不清東西了。
傍晚回到屋子,紅葉一邊活動肩膀,一邊給窗台上的綠竹和水仙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