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向北開到了平川路。
28號是一處三層沒有院子的獨棟別墅,這會兒只有一樓的燈還亮著。
裡面有人,還沒走。
能讓吳遠波一個市局的局長大半夜來見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門口停了輛沒有牌照的黑色商務別克,燈還亮著,似乎是在等人似的。
陸征把槍拿出來,快速上了膛,一把將雲渺拉進了身後的陰影裡。
空氣裡有股梔子開到了極致時香味,還有股濃鬱火藥味。
春節時,那些燃放殆盡的爆竹裡常常有這種味道。
不過,兩者之前有明顯的差別,眼前的更為恐怖。
有一個瘦高的男人從屋子裡走出來,幾步走到了別克車前。
別克車的大燈太晃眼了,雲渺除了他剛從裡面出來的一瞬看到了他的身形,再也看不到別的了。
她的心幾乎懸在嗓子眼裡。
瘦高男人和別克車司機交代了幾句,車子往前開了開,雲渺他們的視線被徹底擋住了。
很快,男人一躍上了別克車。
車子發動,車窗玻璃被人搖下了一個道縫,漆黑的槍管探了出來。
槍響的一瞬,陸征幾乎是靠著本能將雲渺護在了懷裡。
空氣裡的梔子味很快被血腥味蓋了過去……
雲渺抱著他,指尖摸到了汩汩而出的液體。
第89章
89.
那輛別克車在擊中了陸征之後,徹底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裡。
空氣裡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血,濃烈的血,在鼻尖、在掌心、在唇上,在任何一個地方。
柯嚴洪夫婦躺在血泊裡的畫面,被扭曲成無數鏡子樣的碎片,每一個碎片裡都人在說話,它們交錯重疊,嘈雜尖銳——
“要不是因為知道他女兒轉學,我們還沒那麽快找到他。”
“咬人的孩子是要受到懲罰的。”
“看看,血的顏色多好看啊。”
“好人的血是甜的,你嘗嘗。”
“你的反應太有趣了,我不會讓你那麽容易死的……”
“享受這無盡的黑暗與恐懼吧。”
雲渺縮在陸征懷裡不住地顫抖,他顧不得中彈後的無力感和尖銳的疼痛,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雲渺在萬千混亂的聲音裡捕捉到一絲熟悉的聲音——
漆黑的畫面在那一刻被光劈開了一道裂縫,她拚命朝著那道光亮跑去。
無數碎片被她踩在了腳下。
陸征——
他站在那道閃著微弱光亮的縫隙裡邊上,朝她張開了雙臂。
雲渺被那聲音,猛地拉回現實。
陸征還以剛剛的姿勢抱著她,他的T恤早已被血浸透了。
雲渺徹底清醒了過來,“陸征!”
“我在。”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平常無異。
血液流失的同時,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求你,別死。”
女孩的語氣裡染上了一抹悲戚,格外讓人心碎。
陸征微微借著她的力氣站著,“好。”
救護車在十五分鍾後到達,簡單的止血措施之後,陸征被抬進了救護車。
車裡燈光明亮,照得他的臉慘白一片,透明的氧氣面具罩在他臉上,各種機器的聲音“滴滴滴”地響個不停——
“血壓過低。”
“脈搏正常。”
“體溫偏低。”
雲渺一雙大眼裡滿是擔憂。
她見過他無數面,意氣風發的、冷若冰霜的、堅定不移的……
沒有一面是這樣的,虛弱的、蒼白的就像是一張紙。
她沒忍住,別過臉去。
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很快,她覺得不吉利,倔強地用手背抹掉了。
雲渺手背上剛剛沾過陸征的血,這麽一抹,瓷白的臉上瞬間沾染了斑駁的鮮紅,破碎感非常強。
陸征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他伸手朝她勾了勾。
雲渺靠過來。
他探了指尖,在她臉上擦了擦,但他手指到底沒什麽力氣,那些血已經乾在她臉上了,擦不掉了。
透明的氧氣面罩下,他艱難地擠出一抹笑來,薄唇掀了掀,聲音不大:“臉花了。”
簡簡單單三字,引得雲渺再度淚意洶湧:“陸征,你別說話了,留點力氣。”
救護車一路飛馳。
海平醫院的急診室,燈火通明,擔架床一路送到了手術室。
外科主任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做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你是病人的什麽人?”
“女朋友。”
“聯系下他的父母吧。”
雲渺眉毛一瞬皺住了。
陸征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也沒有別的親戚。
雲渺抿了下唇:“我可以簽嗎?”
那醫生看了她一眼:“不行,必須是家屬。”
那一刻,雲渺才發現陸征和她一樣,赤條條一個活在這世上。
不同的是,他曾給她營造過一個新的家。
“他是警察,可以讓單位簽嗎?”
那醫生“啪”地將手裡的本子合上了:“找不到親屬的話,只能讓他本人簽字了。”
厚重大門合上。
雲渺一動不動地坐在門口的長椅上,人來人往,幾乎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變化,時間好像被膠水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