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沈輕稚要生了, 蕭成煜呆立當場。

他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就別年九福扶著坐到了椅子上。

年九福小聲勸他：“陛下莫慌，莫慌, 有嬤嬤們在，娘娘和小殿下不會有事的。”

年九福這麼一勸, 蕭成煜倒是回過神來，他不自覺看向沈輕稚，見沈輕稚也滿臉震驚，似乎不知道自己要生了似的, 他方才清醒過來。

蕭成煜看向守著的戚小秋：“去把柳太醫和張太醫都叫來, 另外讓宮人去請太后和淑太妃，冬暖閣如已收拾妥當, 再讓產嬤嬤去查看一遍, 務必不能有任何疏漏。”

冬暖閣這幾日都燒了火牆, 就是怕屋裡太濕冷, 如今裡面乾燥溫暖, 最適宜生產。

蕭成煜一連串吩咐下去, 坤和宮的宮人便立即行動起來，等到身邊的人都走光了, 蕭成煜才握住沈輕稚的手：“輕稚, 莫怕，都會順利的。”

沈輕稚低下頭, 摸了摸肚子，母子連心，她突然感受到小傢伙的不耐煩了，還有差不多三五日才要生產，是這孩子耐不住, 想要提早出來見一見今歲的冬雪。

沈輕稚放鬆下來，她輕輕安撫腹中的孩子，同蕭成煜笑道：“我不怕的，只是剛剛胎動，估摸著還有幾個時辰才能生產，陛下也莫急，一會兒咱們先用過晚食，再進產房也不遲。”

對於皇後娘娘來說，一日三餐可是大事。

蕭成煜心跳如鼓的心忽然安靜下來，夫妻兩人對視一眼，蕭成煜喟嘆地笑出聲來。

“你啊，”蕭成煜也摸了摸孩子，“你們娘倆都是膽子大的。”

產嬤嬤裡面有個姓周的嬤嬤，是京中最有名的產嬤嬤，她早年是女醫，又跟前太醫院正學過婦科醫術，故而京中的達官顯貴都請她助產。

更不要說宮裡的貴人們了。

周嬤嬤見慣了大場面，甚至幾位小郡王也都是她接生的，故而一點都不怯場，此刻便上了前來行禮：“陛下，老臣給娘娘請脈。”

蕭成煜便點頭：“周嬤嬤請。”

產嬤嬤也有正經的官職，故而她自稱為臣，也算是宮中的老資歷。

周嬤嬤便上前仔細給沈輕稚診脈，看診，待得一刻之後，她才笑著道：“娘娘的胎位很正，也差不多到了臨產的日子，故而早上幾日是沒妨礙的。不過娘娘是頭胎，會生得慢些，陣痛大約要持續兩三個時辰，一會兒娘娘趁著不痛了，可以先用晚膳，用完晚膳再沐浴更衣，否則成產完是不能梳洗的。”

周嬤嬤一切都安排妥當，女醫首席和另外兩名嬤嬤便跟著她一起忙，坤和宮上下都是井井有條的。

初時陣痛並不劇烈，也並不急促，沈輕稚還能悠閑同蕭成煜說說話，安撫緊張得面色蒼白的皇帝陛下。

等到太后和淑太妃趕來，娘三個就做在一起說笑，那場景不像是要生產，反而是冬日賞景，一點都不緊張。

蕭成煜見了此情此景，倒是漸漸放鬆下來。

一家人晚上還一起留在了坤和宮用晚膳，等到用完晚膳，沈輕稚的陣痛就逐漸劇烈起來。

宮人們一起幫她沐浴更衣，待到換好了乾淨的寢衣，沈輕稚便被送進了產房裡。

蕭成煜要進去，宮人們一開始不敢攔，太后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管叫他進去了。

沈輕稚被安頓在產床上，她額頭已經有了汗水，面色也蒼白起來，但看到蕭成煜進了產房，她還是沖他勉強一笑。

這回，蕭成煜看起來倒是好了許多。

他坐在床榻邊，輕輕握住了沈輕稚的手，彎腰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個吻：“輕稚，我等你。”

沈輕稚笑了兩聲，說：“好。”

兩人沒有多說話，蕭成煜捏了捏她的手，果斷退出了產房。

之後就是漫長的等待了。

沈輕稚是頭胎，也從無經驗，故而生得很是艱難，她倒是還好些，畢竟有嬤嬤和女醫，也有宮人陪著，倒是不覺得有多痛苦。

倒是等在外面的蕭成煜有些坐不住，一直在明間里走走停停，來回踱步。

蘇瑤華原本跟淑太妃一直安靜坐著吃茶，看他越走臉色越白，裡面沈輕稚沒痛呼一次，蕭成煜就停下來仔細聽上半天，半天之後沒聽到什麼動靜，他就繼續在屋子裡轉圈。

轉得蘇瑤華都有些頭暈了。

“煜兒，你把自己繞暈了，一會兒輕稚生了，你如何去看她和孩子？”

蘇瑤華最是知道應該說什麼，果然她勸都沒勸，只這一句話就成功讓蕭成煜安靜下來。

淑太妃忙看了年九福一眼，年九福就上前把蕭成煜攙到了椅子上落座。

蕭成煜坐下之後，猛地灌了一口茶，面色這才有所緩和。

但依舊蒼白無力。

蘇瑤華看他焦急緊張，到也還算滿意，他只有關心沈輕稚，知道女子生產不易，才會越發珍重這來之不易的孩子，珍重為他孕育孩子的妻子。

沒有什麼天經地義，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都是女子來承擔。

另一個生命不是能輕巧而來，作為父親，作為帝王，蕭成煜要珍惜所有的來之不易。

因為珍惜，所以就不會揮霍。

不過看蕭成煜接連喝了好幾杯茶，蘇瑤華還是開口：“煜兒，少吃些茶，一會兒你若想更衣，你去還是不去？”

蕭成煜：“……”

被母親這麼念叨，蕭成煜終於回過神來，他淺淺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蘇瑤華滿意了：“這才對，你若是慌了神，讓輕稚怎麼辦？”

蕭成煜起身沖蘇瑤華行禮，滿臉愧色：“是兒子太過輕浮，謝母親點撥。”

蘇瑤華點頭，讓年九福替他擦乾汗水，這才笑道：“當年貴太妃生你的時候，你父皇也很緊張。”

那時候蘇瑤華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隨著年紀漸長，國朝壓力越發沉重，這才選了馮覓兒作為大殿下的生母。

這個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代表著希望，代表著未來，意義不同，所以先帝異常重視。

幸運的是，蕭成煜生來便非常健康，從小就沒怎麼生病，這才讓先帝逐漸安了心。

蘇瑤華看著正在等待自己孩子出生的蕭成煜，笑容里有著懷念：“你啊，一晃神，你都要做父親了。”

淑太妃也笑道：“是啊，陛下小時候就又乖又聽話，讓吃什麼吃什麼，讓做什麼做什麼，就倆你去上書房，也是每日自己乖乖就去，從不吵鬧。”

“也不知這小傢伙是什麼性子。”

蘇瑤華同她相識一笑，蘇瑤華就笑道：“有輕稚在，就是個潑天獼猴，也逃不出手掌心。”

淑太妃就跟她一起笑了起來。

蕭成煜：“……”

蕭成煜聽著母親們的閑談，逐漸冷靜下來，他不僅冷靜了，還替即將出生的小傢伙捏了一把汗。

這要是不聽話，估摸著家裡的一群祖母都能輪番管教他了。

就在門外氣氛逐漸好轉的時候，產房裡沈輕稚的痛呼聲越發急促起來。

蕭成煜又忍不住站起身，這一次倒是不在屋裡轉圈了，他就貼在次間的門口，用耳朵努力聽裡面的情形。

就連一直談笑的蘇瑤華和淑太妃也收了笑顏，兩個人一臉凝重地看向房門，連眼睛都捨不得眨。

產房裡的沈輕稚覺得渾身都痛，但她口裡含著參片，身上也還有力氣，故而周嬤嬤在看過她的情況之後，過來道：“娘娘，按我說的做，孩子就快出來了。”

沈輕稚點點頭，先跟著周嬤嬤呼吸喘氣，最後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大喊一聲，終於感覺到孩子生了出來。

外面的蕭成煜顯然被這一聲嘶吼嚇到了，張嘴就要叫宮人進去看望，倒是蘇瑤華滿臉喜色，她一把拉住蕭成煜，臉上都掛了笑。

“應該是生了！”

沈輕稚進產房已經將近兩個時辰，此刻早就月上中天，到了一日新舊交替，日月更迭時。

不知何時，新一日悄然來到。

果然，在蘇瑤華的驚喜聲里，一道洪亮的嬰兒哭聲響徹天際。

蕭成煜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被興高采烈的蘇瑤華狠狠拍了幾下後背，這才回過神來。

“生了？生了？”蕭成煜疊聲問，然後便道，“皇后如何？孩子如何？”

產房裡的一切都井井有條。

女醫和周嬤嬤專門伺候沈輕稚，幫她平復生產時的艱難，麻利地收拾床鋪被褥。

而另外一名女醫和早就選好的奶嬤嬤便上了前來，開始伺候正在哇哇大哭的小殿下。

聽到外面皇帝陛下急切的聲音，戚小秋忙出了裡間，來到次間隔著房門回：“陛下，娘娘誕下小皇子，母子均安，稍後就可進來看望了。”

蕭成煜終於長長舒了口氣。

母子均安四個字，讓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回腹中，蕭成煜斜靠在門上，半天站不起來。

蘇瑤華和淑太妃一起落了淚，蘇瑤華用帕子捂住了臉，嗚嗚咽咽的好半天沒說話，淑太妃怕她太過激動傷了身，一邊哭還得一邊勸她，倒是顯得明間比產房裡還熱鬧。

兩刻之後，產房裡終於收拾一新，周嬤嬤仔仔細細給沈輕稚收拾好身體，這才讓皇帝並太后等進來看望。

蕭成煜一踏進產房，眼睛就落到了沈輕稚身上。

沈輕稚此刻面色蒼白，頭髮濕漉漉貼在臉頰上，顯然累得不行，可她那雙桃花眼卻璀璨如同明燈。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沈輕稚便笑了。

蕭成煜來到沈輕稚的身邊，他握住沈輕稚的手，就把他她的手緊緊放進懷中，一句都沒多言。

此時此刻，無聲且勝有聲。

蘇瑤華沒有打擾小夫妻，她先去看過孩子，然後才親自抱緊懷中。

孩子已經不哭了，重新沉入夢境中，他的臉紅彤彤的，看不出面容，毛髮卻又黑又亮，一看便很健康。

蘇瑤華來到蕭成煜身邊，一把把孩子塞進了父親懷中。

蕭成煜愣愣抱著孩子，一動都不敢動了。

他僵硬地低下頭，一眼就看到孩子的甜美睡顏，眼底湧起潮濕的淚意。

他抱著孩子，同沈輕稚道：“輕稚，辛苦你了。”

沈輕稚握住了蕭成煜的手，兩個年輕的父母就這樣溫柔看著熟睡的孩子。

好孩子，乖乖睡，快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