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的上書房對皇子公主的要求極嚴, 每旬只能修半日的假，每月才有一個整日的沐休。

即便小殿下們生了病，只要不是病入膏肓起不來床, 依舊要做先生們留下來的課業。

在如此嚴苛的課業之下，皇子公主們對休沐就更為珍重。

尤其是來到清州圓后，能玩的地方多了，不僅可以跑馬，還能賞花蹴鞠打馬球，孩子們臉上的笑容便就更多了。

一晃神的工夫，一家人便從春日住到了冬日。

冬日的年節多，從冬至一直到上元都是節慶，故而十一月末后, 一家人便又搬回了長信宮。

將近一年過去，蕭璟嵐又長高了一節，過了臘八他就實歲三歲了，是個結結實實的小胖墩。

孩子的成長總是令人驚嘆, 年初剛搬去清州圓的時候蕭璟嵐說話都不利索，現在卻已經可以流暢表達自己心中所想了。

冬至之後，朝廷上下都有七日的休沐。

不僅大臣們不用上朝，就連皇子們都能每日休假半日，算是難得的休息日。

先生們為了讓郡王公主們好好過節，下了課也沒安排什麼課業, 只讓他們回去預習一下功課便是。

故而一向貪玩的蕭成燦便坐不住了，這一日午歇起來，便跑來了坤和宮，請見皇後娘娘。

他才六七歲的年紀，若非因為先帝早早亡故, 他甚至還在賢妃宮裡住著，故而他依舊可以隨意出入後宮，甚至可以過來沈輕稚宮裡尋蕭璟嵐玩耍。

沈輕稚近來正在忙接連不斷的宮宴，也要翻閱各地呈上來的女學生名錄，看是否有天資出眾的窮困學生，好分發給各世家夫人進行資助。

故而她午歇了不過兩刻，就早早醒來，這會兒正在書房忙碌。

蕭成燦自然要閑來書房給長嫂請安，他乖巧同沈輕稚行禮，道：“嫂嫂午安。”

沈輕稚知道他來做什麼，便也沒留他，道：“八寶在後殿，應當快醒了，你去尋他玩吧。”

蕭成燦就高高興興應了一聲，一蹦一跳去了後殿。

坤和宮的後殿經過重新修整，如今是蕭璟嵐的寢宮，一邊是他的書房和花廳，另一邊則是寢殿。

別看蕭璟嵐年紀小，卻已經可以獨自入眠了，只要晚間門的時候沈輕稚和蕭成煜過去陪著他入睡，他就能一夜好眠，除了半夜被嬤嬤喊起來如廁，基本能一覺到天亮。

他晚上睡得好，中午就不用睡太久，故而蕭成燦來到後殿的時候，蕭璟嵐已經揉著眼睛坐起身來了。

宮人是不會管束郡王的，蕭成燦進了後殿，如入無人之境，一路就跑進了蕭璟嵐的寢殿里。

“八寶！”蕭成燦興緻勃勃，“你醒了嗎？”

蕭璟嵐揉了揉眼睛，然後就從床上爬起來，乖巧對蕭成燦點頭：“四叔。”

蕭成燦六七歲了，比蕭璟嵐高了兩個頭，他養得精細，課業也學得不錯，故而身體是極好的。

他看蕭璟嵐披頭散髮站在床上發獃，就過去撐住他的胳膊，把他整個人提溜下床來。

顧嬤嬤很是知道帝后二人的意思，故而這時並沒有叫嚷著上來給蕭璟嵐穿鞋，她只是默默把鞋襪放到床上，然後就安靜等在一邊。

蕭成燦從小就在外五所長大，他懂得照顧自己，也知道如何照顧別人，故而看到鞋襪，他就立即退開：“冬日很冷的，你不能光講踩在地上，否則大嫂要罰你。”

蕭璟嵐眨了眨眼睛，乖巧點頭，他自己穿上了襪子，然後就看著鹿皮短靴發獃。

顧嬤嬤這才上了前來，幫他穿好鞋襪之後，就取了貂絨襖子過來給他穿上。

蕭成燦就很隨意地坐在邊上，看著被顧嬤嬤穿衣打扮的蕭璟嵐。

“八寶，你長得可真像皇兄。”

蕭璟嵐就也能嚴肅點頭：“嗯。”

他這小模樣，讓蕭成燦總覺得看到了兄長小時候。

蕭成燦樂得眼睛都眯起來，不過他又想起蕭成煜教導他們功課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蕭璟嵐穿好衣裳，顧嬤嬤就給他梳了個小揪揪。

他頭髮又軟又細，什麼髮髻都梳不了，只能用紅繩在發頂系住，不讓頭髮散落的哪裡都是。

等蕭璟嵐打扮完，顧嬤嬤才笑著對蕭成燦道：“穆王爺，小膳房煮了銀耳雪梨羹，殿下吃了再去玩？”

蕭成燦一醒來就過來尋蕭璟嵐，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這會兒聽到了有燉品，立即道：“好。”

於是兩個小傢伙便一人捧著一碗雪梨羹，坐在花廳里慢條斯理吃。

蕭璟嵐沉默地吃完一整晚雪梨羹，才問：“四叔，我們要去哪裡玩？”

蕭成燦狼吞虎咽的，早就把雪梨羹吃完了，不過蕭璟嵐一向不喜歡在吃用的時候說話，蕭成燦就等了會兒他。

現在他好不容易吃完了，蕭成燦才同他擠眉弄眼：“我們去御花園！”

御花園他們小時候天天去，也不過就那巴掌大的地方，還不如清州圓一個園子大，其實並沒有什麼樂趣。

但見他這個模樣，顯然是找到了新遊戲，故而蕭璟嵐便點頭：“好。”

他點了頭，想了想又問：“只有咱們兩個？”

蕭成燦搖了搖頭：“那不是啊，還有三哥和月月。”

宮裡一共就四個孩子，蕭成炴已經快十八了，他的親事也已經定下，其實並不算是孩子，但宮裡的人各有各的事，母親們都忙，蕭成煜更是忙得不行，故而一直都是蕭成炴帶著幾個小的玩耍。

蕭璟嵐聽到蕭成炴也在，就略微放了心，說：“好，那走吧。”

等他們兩個來到御花園時，柔佳公主已經到了，她就站在游心池邊上的游廊里烤火，聽見這邊的動靜，立即瞪了過來。

“蕭成燦，你又遲了！”

蕭成燦有點心虛，他一聽說雪梨羹，就忘了同姐姐約好了時辰，一路上又磨蹭了半天，果然很順利地遲到了。

十歲的柔佳公主已經有了賢太妃柔美的影子，但她性子活潑，個頭又高，無論怎麼看都是個利落小姑娘，倒是讓人忽略了她的美貌。

柔佳跑到弟弟和侄子面前，低頭在蕭璟嵐頭上揉了揉：“八寶，你睡醒啦。”

蕭璟嵐乖巧叫她：“小姑午安。”

柔佳就高興了，她牽起蕭璟嵐的手，領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往御花園裡走。

她也跟蕭成燦擠眉弄眼：“我打聽好了，今日張公公休息，他不在御花園，御花園管事的是他徒弟。”

蕭成燦也擠眉弄眼：“當真？”

柔佳不高興了：“我打聽的消息你不信？你不信就拉倒，今日不玩了。”

蕭成燦一向說不過姐姐，故而這會兒同蕭璟嵐對視一眼，忙道：“我錯了，我錯了，長姐最厲害了！”

柔佳這才高興。

三個小孩子熟悉地穿行在御花園中，不過眨眼功夫，就來到了梅園後面的竹林深處。

此時寒冬臘月，竹林深處的翠竹都沒那麼鮮亮了，北方的冬日寒冷，加之天氣乾燥，故而翠竹顯得有些乾枯。

不過御花園的公公們很會打理，這一從翠竹依舊能傲立風雪，即便有些乾枯，卻也有另一種意境。

冬日的御花園只有落雪時好看，平日里來就顯得很是灰敗，有一種蕭瑟的冷意。

蕭璟嵐不明白小姑和四叔為何要來御花園，但此時似乎還未到正地，故而他就沒有問。

蕭璟嵐一向很有耐心。

蕭成燦拍了一下蕭璟嵐的肩膀，小聲說：“八寶，四叔帶你去個好地方，但是你回去不能告訴皇嫂，你答應了，四叔就帶你去。”

蕭璟嵐：“……”

蕭璟嵐難得沉默了一下。

不是因為這事讓他為難，而是這宮裡就沒有母后不知道的事，尤其是他們一日都做了什麼，宮人都會同母后一一稟報。

只是有些事不過是孩童之間門的玩鬧，沈輕稚從來不多管，柔佳和蕭成燦就以為她和蕭成煜全不知情。

蕭璟嵐看了看一臉期待的柔佳公主和穆郡王，最後只得點了點頭。

只要他不說，就不是他告訴的母后，那他就沒有背信。

他們身後的幾個小黃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看向跟著柔佳的李嬤嬤，李嬤嬤見他們猶豫，就低聲說：“一會兒你們好好跟著，別讓殿下們磕碰了。”

於是，當蕭璟嵐被四叔領著，一路鑽過竹林和後面的假山，看到竹林深處后兩顆掛滿紅果的柿子樹時，他也是有些驚訝的。

這兩棵柿子樹因為處於宮牆和竹林深處的夾角地，故而沒有受到冬日寒風的摧殘，又因獲取陽光不足，一直道過了冬至才終於結果。

果子雖然不大，卻也紅彤彤的，跟小燈籠似的掛在枝頭，很是喜慶。

蕭璟嵐吃過柿子，自然知道這是什麼。

三個孩子就跟發現了新天地一般，圍著這柿子樹轉了好幾圈，每個人都是一臉的驚喜。

蕭成炴到的時候，就看到他們這幅模樣。

“清州圓也有柿子樹，也沒見你們這麼喜歡，”蕭成炴笑道，伸手捏了一下蕭璟嵐的小啾啾，然後道，“四弟喊我來，就是為了看著柿子樹的？”

蕭成燦和柔佳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志得意滿。

柔佳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了蕭成炴的衣袖：“三哥，我們摘柿子吃吧？”

蕭成炴：“……”

蕭成炴低頭看了看他們三個，最高的柔佳也只到自己腰側，正滿臉期待看著他。

蕭成炴深吸口氣，又仰頭看了看兩層樓高的柿子樹。

他問：“你們叫我來，是為了讓我爬樹給你們摘柿子？”

蕭成燦咧嘴一笑：“三哥，你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