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成煜也覺得宮中稍顯單薄。

先帝在時宮中的孩子就少, 滿打滿算一共就五個，加上他們年齡不一，其實是很難玩到一起的。

如今他膝下只有一子, 就顯得尤為孤單了。

前幾年中，因蕭成燦比蕭璟嵐大不了幾歲，且蕭成炴和柔佳公主都在，故而宮裡也還算熱鬧, 隨著蕭成炴成婚出宮，宮中的孩子越來越少，就越來越冷清。

故而蕭璟嵐一說這個提議, 蕭成煜立即就在心裡想好了章程，對兒子道：“如此甚好，這兩日父皇讓宗人府和禮部擬一個摺子, 若是順利，下月初你就有新同窗了。”

蕭璟嵐乖巧點頭，一臉祈禱：“多謝父皇。”

蕭成煜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同沈輕稚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無奈。

兒子太懂事、太聽話也太聰慧, 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蕭璟嵐見父母都同意了, 心裡很是高興, 晚上還多吃了半碗米。

待到一家子吃飽喝足, 準備去一家春，蕭璟嵐才紅著臉道：“父皇，母后, 晚食用多了，咱們走著去可好？”

他難得有這樣孩子氣的時候，沈輕稚不由笑出聲來。

“你啊, 要有同窗就這麼高興？”沈輕稚捏了下他的臉頰。

蕭璟嵐點點頭，眉眼間都是笑，打眼一看，就跟觀音坐下的童子一般，福氣又可愛。

一家三口便沒叫步輦，慢悠悠往一家春踱步。

路上，沈輕稚問蕭璟嵐：“若是學里多了那麼多同窗，你可會覺得課業繁重？畢竟若是從各王府公主府選出入學人選，年齡怕是有高有低。”

比蕭璟嵐年紀小的倒是不礙事，就怕年紀大的，這樣一來，蕭璟嵐恐會有壓力。

蕭璟嵐笑著說：“母后，不礙事的，太傅和先生們都是好老師，他們會調整課業。”

想了想學里那幾個老先生，沈輕稚不由搖著頭笑道：“這幾位先生可真是厲害。”

她似想起來什麼，問蕭成煜：“陛下，我記得這裡面有兩位都曾教導過你。”

“正是，不過朕的課業還是太傅教導得多一些。”

他說的太傅是張節恆，如今已經光榮致仕，賦閑在家了。

蕭成煜本來想請他教導蕭璟嵐，但張節恆來了一趟上書房，同蕭璟嵐聊了半日後，就回去跟蕭成煜說：“老臣不適合當大殿下的老師。”

蕭成煜有些好奇。

他是張節恆教導長大的，一看他的表情，張節恆大抵就能猜到他的心思。

故而，老大人眯著眼睛笑起來。

他捋了捋花白的鬍鬚，道：“陛下，您不是守成之君，初登大寶便開拓疆土，一統天下，之後數十年，都要穩住家國，帶領大楚重上繁榮。”

“您的性格跟大殿下是不同的，大殿下聰慧活潑，敢想敢做，他適合更為激進和開明的老師，老臣還是太守成了。”

張節恆又親自去翰林院走了好幾趟，最終給蕭璟嵐重新選定了三名主教太傅，以及其他輔課老師。

等到把人都選出來，張節恆又跟著聽了幾節課，這才安下了心。

故而教過蕭成煜的幾位都是年紀略長一些的先生，而主要教導蕭璟嵐的三位先生官位更高，都算是他的太傅。

三名太傅也不全是激進派，卻各有各的優點，相互配合在一起簡直完美。

一家三口就開始說先生們的故事，一直到慈寧宮門口，蕭璟嵐都聽得靜靜有味，並且把每位先生的喜好都記在心裡。

太后經過這些年的調養，又時不時去玉泉山莊溫養，她已經同健康人無異，故而晚上這個時候，她也沒有早早歇下，已經讓宮人準備好了牌桌，就等他們一家三口到了。

太后見了他們，自然很是高興，先同蕭璟嵐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叫人上桌。

蕭璟嵐見採薇姑姑要上桌，便上前拽了一下太后的衣袖：“祖母，孫兒也想玩。”

蘇瑤華同沈輕稚對視一眼，用眼神詢問蕭璟嵐是否會打馬兒戲。

沈輕稚也有些驚奇，她低頭看了看兒子，見他一臉認真，沈輕稚便道：“那不如讓八寶主牌，採薇輔佐？”

採薇便福了福，對蕭璟嵐道：“那臣就全賴殿下教導了。”

蕭璟嵐立即高興起來。

當一家四口在牌桌上落座，現場溫馨和藹的氣氛陡然一變。

就連蕭璟嵐都板起小臉，一臉嚴肅地說：“祖母、父皇、母后，可千萬不要謙讓孩兒。”

沈輕稚差點沒忍住笑出聲，還是蕭成煜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她才綳著臉，嚴肅道：“好。”

於是，雅室里迅速傳來馬戲牌被翻動的聲音。

第一圈的時候長輩們還未發現有何異常，一局下來有輸有贏，而蕭璟嵐確實已經學會了馬兒戲，沐芳一直都沒插手指點。

待到了第二圈，沈輕稚和蕭成煜才發現有些不對。

一圈牌戲四五局，只要是蘇瑤華、沈輕稚和蕭成煜胡牌，要麼是他們自摸，要麼就是蕭璟嵐給喂牌點炮，第一圈時牌局剛開始，並不明顯，到了第二局這種感覺就明顯多了。

沈輕稚和蕭成煜對視一眼，兩個人不約而同看向一臉興味的蕭璟嵐。

他從小到大都很沉穩，偶爾也會如尋常孩童那般幼稚，但大多數時候，他都足夠聽話和乖巧。

除了闖禍的時候，拐著彎嫁禍給蕭成燦，沈輕稚很少看到他這麼頑皮的模樣。

到時沒想到，他竟聰明的能自學馬兒戲，甚至還學會了算牌，把給他們點炮當成了樂趣。

這孩子的喜好當真是與眾不同。

夫妻二人看出了兒子的故意，便也不約而同開始配合，等到了第三圈時，太后也看出來了。

於是就在三位長輩的配合下，今日的馬兒戲打的有來有回，每個人都舒心。

回浩然齋的路上，蕭成煜看著兒子紅撲撲的笑臉，心裡想：既然他這般聰慧，應當同太傅再商議一番，給他多加些課業。

待到天佑六年的夏日，宗室中被選中的宗親少年少女們便開始入上書房讀書。

清州圓建設伊始，在位的皇帝子嗣眾多，故而清州圓的暢讀閣極為寬敞，光課室就有五間，此外還有藏書樓和武校場，除了騎射課要去馬場上，其餘諸課都可在暢讀閣上。

蕭成煜對選出來的宗室子弟還是很重視的，各王府公主府中，只有在幾大學院成績優異者可以入學，故而在一番篩選之後，林林總總共選出三十六人一起入學。

這三十六人中，年紀最長的十五歲，最小的只有八歲，故而太傅們商議過後，直接給他們分成了兩個班。

十二歲以上的上大班，十二歲以下的度小班，這樣一分，每個班就有將近二十人，人數是平衡的。

而且章程也提前規定，凡成婚或出仕者，便意味著畢業，不便再留於御學讀書，而年紀幼小的宗室子弟有成績斐然者，依舊可入御學讀書。

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這個御學制度，不光蕭成煜父子兩個高興，整個宗室都跟過年似的，每個人都喜笑顏開，家家戶戶都很高興。

有御學名額吊在前面，沒有哪家再嬌養孩子，宗室的子弟已經有得天獨厚的機會，他們生來金枝玉葉卻不知努力學習，為國效力，才是宗室的不幸。

六月初一這一日，是御學開學第一日。

這一日，蕭成煜、沈輕稚甚至蘇瑤華和各位親王都到場，一人一句勉勵下面坐著的學子，讓他們好好學習，以後報效國家。

等到胡說完了，學生們就各自去了自己的課室，開始上課。

沈輕稚看到蕭璟嵐跟在蕭成燦和柔佳身邊，叔侄三人說說小小去了小班。

瞧那樣子，似乎對御學很是喜歡。

一晃神，御學開學也有十日了，御學依舊是每旬休息半日，一月沐休一日的傳統，故而六月十日的下午，就到了蕭璟嵐休沐的時候。

御學由帝后及太后共同主里，往常若是蕭成煜忙，大多都是沈輕稚才處理事務，只有她處理不了的，才會讓太后或蕭成煜出面。

故而這十日御學是什麼模樣，沈輕稚心知肚明。

她以為兒子多了同窗和朋友，會很高興，誰料今日用過午膳，他就蔫頭巴腦回了寢殿。

沈輕稚看了一眼他的小背影，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小祥子，等到蕭璟嵐午歇起來，沈輕稚才領著他去了戲水湖。

“八寶，這幾日你回來就忙著課業，母后也忘了問你，學里如何？你可覺得適應？”

蕭璟嵐邁著小短腿，亦步亦趨跟在母親身邊，聽到這話，他就立即道：“挺好的，同窗多了，又都是堂兄弟和姐妹，自然都很親近，先生上起課來也更認真，我們還多加了兩名先生。”

沈輕稚挺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一臉認真的兒子，道，想了想才繼續開口。

“那母后怎麼覺得你不是很高興？”

蕭璟嵐揚起小臉，看母親一臉認真，他才慢慢收回臉上的笑容。

“母后怎麼會這麼問？”

他自覺掩飾得很好，臉上已就掛著溫和的笑，從來都是笑盈盈的模樣。

豈料還是被母后一眼看穿了。

沈輕稚伸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道：“你什麼心思，母后一眼就能看出來。”

蕭璟嵐捂著額頭，清脆地笑了兩聲。

“母后，”蕭璟嵐握住了沈輕稚的手，“我想有弟弟妹妹了。”

這一次，換成沈輕稚驚訝了。

“你怎麼……？”

蕭璟嵐仰著頭，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本正經說話的時候，同蕭成煜幾乎一模一樣。

“母后，同窗都是堂親，他們每個人都有兄弟姐妹，御學那麼多人，只有我沒有。”

“我知道為何我沒有，但我也知道母后和父皇喜歡孩子，你們對孩兒的好，孩兒心裡很清楚的。”

“但是母后，我也已經長大了。”

“我可以肩負起兄長的責任，可以照顧弟弟妹妹，教導他們讀書識字，長大成人。”

蕭璟嵐一臉期盼：“母后，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