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七年三月末, 沈輕稚在清州圓誕下一對龍鳳胎。

這對龍鳳胎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

蕭氏祖上皆有雙生兒出生, 故而在太醫診出雙脈之後, 全家上下也只是格外喜悅，並不覺得有何驚奇。

就連蕭璟嵐也在短暫的愕然之後，重新高興起來。

別人家一次只能得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而他一次有了兩個，光憑這一點，就夠讓同窗們艷羨的了。

不過八寶殿下還是很懂事的，聽到一次有了兩個弟妹，他先關心的還是母親的身體。

雖說這一次是雙胎, 但沈輕稚畢竟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她身體康健, 又有那麼多太醫女醫和宮人, 即便懷孕依舊辛苦, 卻比常人要好了太多。

在熬了九個月後, 沈輕稚早早便臨產了。

她生過八寶, 生這一胎的時候就順利得多，雙生兒的個頭都不大，前後不過兩個時辰就都生出來了。

待得宮人和嬤嬤們收拾乾淨了產房, 蕭成煜才帶著蕭璟嵐進了內室。

沈輕稚畢竟剛生產過，即便收拾得再乾淨, 那股血腥味依舊揮之不去。

蕭璟嵐一進去便板著小臉, 顯得很是擔憂, 直到他瞧見母親正靠坐在床邊，正被秋姑姑喂參湯，這才略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 幼小的他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

無論有沒有弟妹，他都不想失去母親，母親對於他來說比任何人都重要。

蕭璟嵐一看到沈輕稚，便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跟個小牛犢似的一陣風跑到床榻邊，卻又怕自己跑得太快驚擾母親，待來到床邊時又緩了腳步。

“母后，”蕭璟嵐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了一下沈輕稚的被褥，“母后可還好？”

小孩子的聲音本應是清脆的，蕭璟嵐也是如此，可現在，他清脆細嫩的童音里，還夾雜著明顯的顫抖。

如同停駐在鮮花上的蝴蝶，隨著微風輕輕搖擺、搖動、顫抖。

沈輕稚垂眸看向兒子，她握住了兒子冰涼的小手。

剛陣痛的時候，她跟蕭成煜都沒有讓人帶走蕭璟嵐，他還小，但他也是堅強的孩子。

沈輕稚希望他能明白一個人從無到有，從出生伊始的種種過程，每一個生命都彌足珍貴。

雖然並未同兒子談過家國天下，談過他未來的人生，但國朝上下，宗族內外，人人都默認他就是儲君。

作為一國之君，他生來就在一片花團錦簇中，父母恩愛和睦，他不需要競爭就能順利登基，正因如此，沈輕稚和蕭成煜才不希望他漠視人命。

一個人，無論是什麼樣的身份，都要對生命足夠敬畏。

蕭璟嵐的樣子像是被嚇著了，眼睛紅通通的，滿臉都是緊張神色，但他並沒有哭。

沈輕稚和蕭成煜都知道，兒子是最堅強的。

“八寶，嚇著了？”沈輕稚握住兒子的手，給他帶來了無邊的溫暖，“母后沒事，生育本就如此，每個孩子都是這麼來的。”

蕭璟嵐有點哽咽：“母后，八寶不害怕，八寶只是擔心母后。”

沈輕稚輕聲笑了笑。

她面色蒼白，鬢邊還有汗珠，整個人都顯得無力病弱，是蕭璟嵐從未見過的模樣。

正因如此，他才深刻意識到，每一個孩子的到來，都是母親拼盡全力去保護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護好母親，守護好自己，也守護好弟妹。

沈輕稚見他眼神有了變化，從放才的慌張逐漸堅定起來，不由又笑了笑。

她抬起眼眸，就看到蕭成煜站在兒子身後，正一瞬不瞬看著她。

他心裡的擔憂不會比兒子少，但聽見兒子要哭不哭的小嗓子，蕭成煜還是把那些話讓給兒子來說。

現在哄好了孩子，蕭成煜才彎下腰，在她額心印了一個吻：“有了三個孩子，已經足夠了。”

沈輕稚笑著點了點頭：“是足夠了。”

等到父子兩個在沈輕稚這裡膩歪完了，奶嬤嬤才抱來兩個孩子。

這兩個孩子還不算足月，早了小半月生產，且因為是雙胎，個頭比當年蕭璟嵐初生的時候小了整整一圈。

兄妹倆剛哭完，這會兒已經被餵過了奶，縮在襁褓里呼呼大睡。

沈輕稚方才已經看過了孩子，這會兒是給蕭成煜和蕭璟嵐看的。

蕭成煜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連孩子都不會抱的新父親了，他熟練接過兩個襁褓，一左一后穩穩抱在懷中。

為了讓兒子也能看到弟弟妹妹，他還特地坐在了床畔邊，讓兒子墊腳就能看著。

父子兩個一起湊過去，就看到兩張紅彤彤的小臉。

蕭璟嵐正準備誇獎的話憋在了喉嚨里，好半天他才問：“父皇，哪個是弟弟，哪個是妹妹？”

這確實不好辨認。

兩個孩子幾乎可以算是一模一樣，都是紅彤彤的小臉蛋，他們閉著眼，張著嘴，睡得很香。

甚至連額頭的胎髮也是一樣的濃密，軟軟趴在頭頂。

蕭成煜左看看右看看，還是看了一眼奶嬤嬤。

奶嬤嬤常年帶孩子，眼睛狠毒辣，她們根本就不用區分襁褓，很自然就能認出孩子。

最年長的奶嬤嬤便上了前來，笑著道：“陛下，大殿下，這是一殿下，一殿下的右耳垂上有一顆痣，在這裡。”

父子兩個順著他的手去看，好半天才看到那幾乎不存在的痣。

兩個人看過了弟弟，又去看妹妹。

奶嬤嬤語氣特別歡快：“這是小公主，陛下、大殿下您看，小公主眉眼更清秀，鼻子更秀氣，這麼認就好認了。”

蕭成煜跟蕭璟嵐對視一眼，兩個人默默點了點頭。

蕭璟嵐趴在父親膝蓋上，踮腳看弟弟妹妹，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才小聲問蕭成煜：“父皇，我以前也這麼……這麼紅嗎？”

蕭成煜差點笑出聲。

他抬眸掃了一眼緊張的兒子，拖長聲音道：“你以前倒是沒有……”

蕭璟嵐眼睛一亮。

“沒有這麼紅，但也差不了多少，”蕭成煜逗他，“你生下來也跟小紅猴子似的，不過一兩個月就張開了。”

蕭璟嵐：“……”

蕭璟嵐想到自己現在的小俊臉，重新高興起來：“那弟弟妹妹以後也能變得很漂亮。”

沈輕稚聽著父子兩的談話，不由輕笑出聲，她扶著戚小秋的手重新躺到床上，終於覺得困頓。

蕭成煜和蕭璟嵐一下子便沒了聲。

兩個人甚至連呼吸都輕了。

蕭成煜看著沈輕稚，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看著她熟悉的眉眼，把兩個孩子交還給奶嬤嬤后，起身幫沈輕稚仔細蓋好了被褥。

沈輕稚已經半夢半醒，她唇瓣翕動，似要說些什麼。

蕭成煜彎下腰，在她額頭上淺淺印了一個溫柔的吻。

“你安心睡，家裡有我。”

沈輕稚緩緩閉上眼睛，帶著笑意進入夢鄉。

從出生伊始，孩子就以驚人的速度成長。

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兩個小傢伙臉上的紅皮就退了下去，變成了白白胖胖的漂亮娃娃。

當蕭璟嵐再一次下學來看望母后和弟妹時，他驚訝地發現弟妹已經全然不同了。

沈輕稚已經出了月子，她月子里養得好，這會兒身體康健，並不顯疲態。

她正坐在暖閣里看摺子，聽到長子的驚呼聲，沈輕稚抬起頭看了一眼。

“怎麼了？”

蕭璟嵐回過頭看母親：“母后，弟弟妹妹變漂亮了。”

沈輕稚便笑了。

她放下摺子，起身來到搖籃前，彎腰看向搖籃里碰頭熟睡的兩個小寶貝。

這兩個孩子確實越來越漂亮。

沈輕稚跟蕭成煜的底子好，故而兩個人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漂亮，蕭璟嵐最好看，越長越有玉樹臨風的優雅骨相。

他年紀是小，卻很有氣派，宮中上下，宮裡內外，無人不誇讚這位大殿下。

沈輕稚很會誇兒子：“是啊，弟弟妹妹好看，但八寶最好看。”

蕭璟嵐難得紅了臉。

“母后，兒臣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如此誇獎。”

沈輕稚摟著他笑起來。

直把穩重的大殿下笑得滿臉通紅，沈輕稚才放過他：“八寶，你就是長到五十，你也是母后的小八寶。”

蕭璟嵐抿了抿嘴唇，卻悄悄笑了起來。

母子兩個在這裡說笑，搖籃里的弟弟似乎聽到了聲音，不滿意地吧嗒了兩下嘴。

這才剛兩個月大，兩個孩子的性格就顯露無疑。

一兒子性格更活潑好動，即便襁褓中的嬰孩其實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根本無法分辨人，但他只要聽到聲音，就會回應。

亦或者跟著嘟囔兩句，也可能是捏捏小手，總歸是要玩一玩的。

但小女兒就很乖巧了。

她總是安安靜靜的，不同人玩鬧，也不會有點聲音就被吵醒，每每都難安然入睡，又聽話又可愛。

沈輕稚見一兒子被吵到不高興了，便拉著蕭璟嵐的手往後退了兩步，回到了書桌前。

“八寶，弟弟妹妹長得快，眼看就要長大了，你要不要給他們起個小名？”

蕭璟嵐眼睛睜大，指了指自己：“兒臣嗎？”

沈輕稚便笑道：“是啊，你來起。”

蕭璟嵐便立即道：“好，母後放心，兒臣一定給弟弟妹妹起好聽的小名。”

沈輕稚便摸了摸他的頭：“八寶最好了。”

蕭璟嵐今年都六歲了，他自覺大孩子，其實不太喜歡撫摸摸他的頭，但母親此刻在誇讚他，令他特別受用，故而乖巧給摸。

沈輕稚逮著機會，終於揉搓了一頓兒子，這才心滿意足放過他。

蕭成煜這一輩從成字，五行為火，下一代從璟字，五行為木。

蕭璟嵐的名字是沈輕稚和太后一起給起的，就連他自己都很喜歡。

到了兩個小的這裡，起名的重任就交給了蕭成煜。

在議論了一月之後，終於選定了兩個小的的名字。

一兒子叫蕭璟巒，小女兒叫蕭璟安。

這兩個名字沈輕稚也喜歡，故而就這麼定了下來，但小名卻一直沒有。

就是不知他們的兄長會給他們起什麼小名。

沈輕稚看著手裡的摺子，笑著吃了口茶。

她還是很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