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璟嵐絞盡腦汁了十數日之後, 他終於給弟妹起了兩個小名。
這一日晚膳,蕭成煜也早早回了浩然齋,一家三口坐在膳桌邊, 先吃了幾口菜墊補, 蕭璟嵐才開口。
“父皇, 母后,我給弟妹起好了小名。”
蕭璟嵐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嚴肅,小臉緊緊繃著,彷彿要說什麼國家大事。
沈輕稚同蕭成煜對視一眼,然後便一起放下了筷子。
“你說。”沈輕稚道。
蕭璟嵐深吸口氣,然後道:“父皇,母后,我的小名是八寶, 取自八寶粥,我以為弟妹應該跟我一樣,但他們是夏日出生, 似乎沒有什麼有特殊的食, 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二弟應該叫湯圓。”
沈輕稚:“……”
蕭成煜:“……”
湯圓這名字雖然簡單直白了些,確實寓意團團圓圓,是頗為吉祥的食物。
要同八寶相對, 湯圓確實是最合適的。
沈輕稚和蕭成煜以為他會給弟妹起什麼聰聰,團團的名字, 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倒也很是不錯。
老夫老妻對視一眼,立即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沈輕稚就笑著說:“湯圓這名字極是不錯,那老二就叫這名吧, 小丫頭呢?”
蕭璟嵐眨了眨眼睛,見父母同意了他的想法,不由在心裡笑開了花。
不過他更蕭成燦說的一樣,最能裝腔作勢,就是再高興,臉上也依舊是端方謙和的淺笑。
“到了妹妹這裡,我也沒想到什麼應景的吉食,不過弟妹是雙生兒,既然弟弟叫湯圓,不如妹妹叫珍珠?”
有些地方,會把湯圓叫珍珠丸,確實長得很像是珍珠。
不過,沈輕稚和蕭成煜又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看到對方眼睛里的無奈。
這小子,偏心妹妹也太明顯了。
但那乖乖巧巧,跟貓兒似的小姑娘,誰又會不偏心呢?
這一次換了蕭成煜開口:“珍珠確實好聽,那就叫珍珠吧。”
蕭成煜看著兒子瞬間亮起來的眼,笑著補了一句:“待你弟妹長大了,就告訴他們小名是你親自給取的,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蕭璟嵐:“……”
蕭璟嵐低低哦了一聲:“是。”
於是,湯圓和珍珠就在全家的熱烈期盼下懵懂長大。
一晃神,雙生兒三歲了。
而今也到了天佑十年春,蕭璟嵐也虛歲十歲了。
十歲的蕭璟嵐,已經快到沈輕稚肩膀那麼高了。
因常年習武,他身形修長而挺拔,行立坐卧皆是優雅萬千,尤其是那張俊俏的少年面龐,無論誰見了都想駐足停留。
他身上有著父母全部的優點,文武雙全,龍章鳳姿,優雅溫和,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到了這個年歲,他已經開始同太傅們學為君之道,身上那股沉穩勁更是給他增添了幾分威儀。
十歲的蕭璟嵐很忙碌。
在他開始長久駐留在御學和書館后,陪伴弟妹的時間就變少了,兩個小尾巴適應了好久,才逐漸適應了沒有兄長的午後時光。
三月春暖,繁花似錦。
絲絲縷縷的陽光從層疊樹葉的間隙照耀進來,落在了庭院中的方榻上。
此時在方榻上,正做了個粉雕玉琢的小金童。
小姑娘頭上梳著小鬏鬏,鬏鬏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紅繩,隨著她的呼吸輕微搖動。
她臉蛋圓滾滾的,眼睛又大又亮,正捧著手裡的九連環來回拆,神情特別專註。
一個十四五歲的宮女坐在她身邊,笑著幫她遮陰,偶爾給她喂一口冰糖梨湯,讓她潤潤口。
九連環在她手裡發出輕微的細響,卻並不惱人,反而有種玉珠落盤的清脆。
小姑娘脾氣很好,她坐在這裡拆了小半個時辰,只拆開兩個環,卻一點都不著急,反而越發興緻勃勃,似乎非要把它解開才罷休。
就在這時,邊上的假山上,突然發出小黃門的驚呼聲。
“哎呦二殿下,您可不能爬山。”
小姑娘手上微頓,她回過頭來,頭上的小鬏鬏一晃一晃,跟灰喜鵲的尾巴似的,可愛極了。
她睜著跟沈輕稚一般無二的桃花眼,黑葡萄眼珠兒一瞬不瞬看向了假山。
假山上,正有個小不點正努力往上攀爬。
那小不點頭上也有個發鬏,不過因為是男孩子,沒有綁紅頭繩,只用藍色的發繩把發鬏固定。
因為是背對著小姑娘,故而只能看到他圓滾滾的小身板和腦後零碎的碎發,一陣風兒吹來,他一腳踩空,差點沒從假山上摔下來。
假山下面三個小黃門急得臉都白了,他們一股腦圍在小男娃的身後,伸手半托著他圓潤的小屁股。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然後就笑了起來。
“湯圓,你,上不去。”
庭院中的假山是二哥心中的聖地,他每一日只要抓到機會,就一定要去爬一爬。
一日不能登頂,他就一日不肯放棄。
尤其是大哥近來課業繁忙,下午下了學后都要去書館讀書寫課業,他回來的晚一些,這皮猴就想上房揭瓦。
沈輕稚和蕭成煜就得了這麼三個寶貝,嘴上不說,其實很慣著孩子,故而一大兩小其實都不太怕他們,但大的聽話,倒是從來不用夫妻倆操心。
這兩個小的則是更怕大兒子。
蕭璟嵐之前想要多陪弟妹玩,他回浩然齋就更早一些,只要到了他快回來的時辰,蕭璟巒就會乖得不行,絕對不幹上房揭瓦的事。
大哥是真的會打他們屁股。
但現在,大哥忙起來,他們兩個小的就撒了歡。
當然,乖巧懂事又聽話的小珍珠從來不會撒歡,只有那個皮猴子,才把爬山當成每日夢想。
蕭璟安每天都看他爬上爬下,看得久了,也就不再擔心,偶爾還會嘲笑他兩句。
蕭璟巒聽到她那細細的小嗓子,不由用小胖手緊緊拽住突出的山石,然後費勁地回頭瞪蕭璟安。
“小丫頭,你閉嘴。”
蕭璟安沖他吐舌頭:“你等著,大哥就快,就快回來。”
兩個孩子都只三歲,說話偶爾會顛三倒四,但他們彼此卻能聽懂彼此的童言童語。
一聽說大哥要回來,蕭璟巒下意識緊張了一下,但片刻之後,他又想起什麼,又得意地哼了一聲。
大哥要寫課業,沒空管他們了!
蕭璟巒仰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山峰,眼睛里都是躊躇滿志。
“上山,上山!”
下面的小黃門們都快哭了,每個人心裡都在感嘆:大殿下怎麼還不回來!
然而這一次曹操沒有聽到呼喚,並沒有說到就到,而蕭璟巒也一如既往,在攀登到其中一塊山石時手上一松,整個人往下掉了下來。
當然,他只會落在宮人們的懷中。
在他的哈哈大笑里,蕭璟安把第三個銅環拆了下來。
她搖了搖頭,老氣橫秋跟自己的宮女湘水道:“他好幼稚。”
湘水忍俊不禁。
蕭璟安以為今天蕭璟巒的攀登大業就此結束,然而他回到方榻上躺了一會兒,吃了一碗冰糖梨湯又擦乾了額頭的汗,就又興緻勃勃坐起身來。
“珍珠!”蕭璟安看著妹妹同他如出一轍的眉眼,小聲嘀咕,“我想到了,新的……新的那個什麼。”
他突然不知要怎麼說那個詞,只能跟妹妹手腳並用地比劃。
蕭璟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假山,問:“路線?”
蕭璟巒咧嘴笑了起來:“對,我去了!”
他如此說著,根本不給旁人勸阻的機會,翻身就直接從方榻上蹦了下去,啪嗒啪嗒跑到了假山前。
然後,他就開始仰頭打量這座大約有兩個母后那麼高的假山。
他喜歡爬這假山,就連蕭璟嵐都知曉,其實也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假山本身並不高,加上又有那麼多宮人護著,他就算摔下來,也有人接。
並不是件很危險的事。
但他就這麼爬了兩個月,每一次都從一個地方摔下來,還是鍥而不捨繼續爬,這就讓沈輕稚他們覺得很稀奇了。
這孩子可真倔啊。
今日,也不知道怎麼了,他竟想到要換個方向往上爬。
蕭璟安都好氣轉了身,面對著假山繼續解九連環。
這九連環她玩了好久,只有第一次的時候讓大哥叫她拆解的方式,之後的每一日都是她自己摸索嘗試。
在近日之前,她都只能拆掉三個環,今日倒是有望拆下四個環了。
因為每天都拆,所以蕭璟安其實並不是很專註,她一心二用,手上不停,眼睛也一瞬不瞬落在二哥身上。
一邊的湘水心中感嘆:這兄妹倆真是一模一樣的固執,也不知隨了誰。
蕭璟巒這一次選了個最陡峭,卻也最好攀爬的方向,他伸出小腳丫,開始了新的旅程。
庭院中眾人的目光都被二殿下吸引了去,就連蕭璟嵐的到來都沒有引起波瀾。
蕭璟嵐今日下學早,又有些想念弟妹,便早早回來。
他剛一進浩然齋,就聽到這邊安靜如寂夜,不由有些好奇。
果然,當他進了庭院那之後,一眼就看到那個小皮猴在爬假山。
雖然不知這假山有什麼好爬的,但弟弟如此執著不放棄,也是很令人欣慰的。
不過今日似乎有些不對?
蕭璟嵐來到方榻邊,他故意放重了腳步聲,先吸引了幺妹的注意,才坐在了她身邊。
蕭璟嵐接過宮人遞來的帕子,仔仔細細擦乾淨手,才揉了揉妹妹的小腦袋。
“今日怎麼換了路?”
蕭璟安圓滾滾的小身子一歪,就那麼慵懶地倒在了兄長身上。
她在兄長的胳膊上蹭了蹭小腦袋,細聲細語說:“他,變聰明了。”
蕭璟嵐:“……”
蕭璟嵐哈哈大笑起來。
蕭璟安也跟著笑起來,只有正在努力攀爬的蕭璟巒笑不出來。
因為他手上一滑,再度摔了下來。
蕭璟嵐拍了一下妹妹的額頭:“頑皮。”
兄妹倆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笑了起來。
只是聰明了一點點。
也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