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聞宴祁陪蘇晚青去做了第一次產檢,她的早孕反應不算特別明顯,除了偶爾會頭暈,食欲增加以外,沒什麼特殊的感覺。
秉著少食多餐的原則,聞宴祁不放心她在公司解決得那頓午餐,跟邢姨商量了一下,給她漲了三倍的工資,直接讓她開始住家,中午那頓飯她做好送到公司去。
頭一個月,聞宴祁每天晚上六點半都準時回來,周末也非必要絕不出去,每天在家不是給邢姨打下手,就是靠在床頭捧著書看,《懷胎知識百科全書》、《科學待產指南》、《陪老婆懷孕》
全是從李泉那兒淘來的。
懷孕的事兒蘇晚青沒特意瞞過,但也沒大張旗鼓地通知親朋好友,聞宴祁那邊也隻有李泉知道,原因無他,李泉的老婆剛生產不過三四個月,經驗都是現成的。
孕九周的時候在醫院建檔,算是有了重大意義,中午回去,兩人還想商量一下挑個什麼機會,跟親友說一聲,話剛說到一半,門鈴響了。
邢姨出去買菜了不在,蘇晚青催促聞宴祁去開門,他還在那兒慢悠悠地摳葉酸片,把水杯塞她手裡,才淡聲道:「誰能不請自來,還不知道家門密碼?」
蘇晚青愣了下,快速把藥片就著溫水吃下去,然後背對著他:「那你快幫我把內衣扣上。」
「不用。」聞宴祁把藥放回床頭櫃的抽屜裡,語氣輕快,「他不會上來的。」
蘇晚青還沒搞懂他笑什麼,他就端著空杯子走了。
下了樓,門鈴聲一道接著一道,期間還伴隨著手機的震動,聞宴祁先是繞進廚房,把空杯子放進水槽裡,然後才擦擦手去開門。
翟緒按門鈴得不到回應,剛想改成拍門,下一秒,門開了一條縫,聞宴祁站在裡麵,也沒他想象中穿著睡衣,睡眼惺忪的樣子。
「乾嘛呢?不接電話。」翟緒握著門把手就打算往裡拉,沒拉動,又停了下來,「什麼意思?」
聞宴祁單手插兜,平直無緒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兩秒,落在他指尖剛點燃的的那支煙上:「抽完再進來。」
翟緒像是沒聽懂似的:「什麼抽完?」
聞宴祁下巴稍抬,眼睛瞥向他的手,翟緒垂眼看,還不是這兩口子大半天不開門,他掏手機打電話的時候不小心把煙盒帶出來,掉地上一根,本著落地五秒還能吃的原則,拿起來拍拍灰就噙在了嘴邊。
「你這消失的一個月去泰國啦?」翟緒鄙夷地盯著他,「這麼矯情,你別做男人了你。」
他說完繼續拉,可門還是紋絲不動。
「真不讓我進去?」翟緒想到什麼,「蘇晚青不在家?你這屋裡藏女人了?」
看他這副死活都不開竅的樣子,聞宴祁那點兒想顯擺的心思也淡了幾分,握著門把的手縮了回去,雙手插兜看著他:「要麼你抽完再進來,要麼我出去跟你說,我老婆聞不了煙味。」
翟緒聽到這話:「你老婆又得蕁麻疹了?」
「......」聽不到一句好的,聞宴祁作勢就要關門。
「唉別別別。」翟緒又伸出手來攔,「到底什麼事兒啊,你就不能直說嗎?」
聞宴祁看著他求知若渴的眼神,嘖了聲:「直說怕你接受不了這個刺激。」
「什麼刺激?」翟緒傻笑,「我最喜歡刺激了,說!」
「那行。」聞宴祁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不讓你進來是因為你要當叔叔了。」
翟緒愣了一下,漸漸反應過來,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顫著聲音,猶疑地問:「什麼意思?」
聞宴祁拍了拍他的肩,嗅到煙味又驀地縮回手,隨意笑笑,「為了你小侄女,以後就少來吧。」
翟緒知道這件事的直接後果就是,幾乎全世界都知道了。
當天晚上,沉寂了該有一年之久的婚禮籌備群重新活躍起來,翟緒在裡麵不斷刷屏,沈梳音緊隨其後,非讓蘇晚青拍張照片給她,蘇晚青隻能解釋,才兩個多月,還沒怎麼顯懷呢。
眾人吆喝著明天結伴來看她,又聊了好一會兒,楊沅沅的私信發了過來,淚眼婆娑的幾個表情包之後,她說:【我感覺我還是小孩子,你卻要當媽媽了。】
蘇晚青:【你比我小一歲,確實還是小孩子呀。】
楊沅沅:【屁,我都26了,昨天我爸還打電話過來,說要我過年回家相親呢。】
蘇晚青啞然失笑:【你沒跟他說你有男朋友了?】
楊沅沅:【我不敢。】
她年前談了戀愛,是同公司的一個男孩,比她小三歲,交往得時候那男生本科剛畢業,兩人在一起大半年,始終就沒公開過,這事兒楊沅沅隻和蘇晚青說了,包括不公開的顧慮,無非是覺得這不大不小的年齡差,她覺得不會長久。
楊沅沅:【像我這種年齡適婚的女性,談了戀愛真的不能隨便跟家裡說,你這邊還沒想怎麼樣呢,家裡人要是知道,肯定上趕著催婚嫁流程了,想想都煩。】
蘇晚青雖然沒體會過催婚的煩惱,但這種事兒也不難想,在老一輩人的眼裡,年紀小也是女性在婚戀市場中的優勢之一,年紀大了,這優勢就會慢慢轉化成劣勢,你跟他們說道理是說不通的,八成還會覺得你讀書讀傻了,要麼就是在外麵工作幾年,學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安慰了她幾句,楊沅沅又發來一個貓咪哭泣的表情包:【不說我了,你怎麼樣?懷孕是什麼滋味,難不難受?】
確認懷孕後這一個多月以來,大約是因為還沒顯懷,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蘇晚青隻吐了一個星期,後麵慢慢沒什麼反應了,聞宴祁就去問了醫生,得到可以適度運動的建議,就開始帶著她鍛煉。
每天早晚兩次,天氣好就在小區裡慢跑,不好的話就在健身房,蘇晚青之前運動不多,本來食欲就增加了,開始鍛煉後更是容易餓。聞宴祁倒是沒大驚小怪地不讓她吃這吃那,完全遵守醫囑少吃多餐,在客廳和臥室都開辟了零食櫃,保證她餓得時候隨時都能吃到。
應付完楊沅沅和沈梳音的小窗聊天,臨睡前,蘇晚青躺在床上,拉著聞宴祁聊了許久,暢想著孩子生出來會是什麼樣。
醫生建議三個月後才開始塗防妊娠紋油,可聞宴祁早早買了回來,每晚都給她塗,塗完肚子還翻麵去塗後腰,自打得過蕁麻疹之後,他手法是越來越好了,手上動作沒停,隨意說著:「女孩像你,男孩像我。」
「不是。」蘇晚青轉過身麵對他,「我是說其他方麵,比如」
房間裡隻留了落地燈,聞宴祁穿著黑色圓領衛衣,整個人顯得沉靜,看她「比如」了半天沒說出話,兀自勾唇笑了聲:「沒有假設的話,我希望他會是一個自由的小孩。」
「他可能會是個男孩,也可能會是個女孩,但無論如何,我想讓他知道人生是不設限的萬種可能,我希望他是無拘無束的。」
換一句話說,性別無所謂,性格無所謂,總之,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以後,在這個世界上感受最多的是不被束縛的快樂,即便那可能隻是個無法實現的烏托邦,他也會盡力搭就。
蘇晚青聽得莫名感動,怔了好幾秒:「你會是一個好爸爸的。」
聞宴祁垂眸淺笑,客氣地跟她互相恭維:「你也會是一個好媽媽。」
蘇晚青躺下了,摸了摸還平坦的小腹:「人家也會是一個好寶寶。」
畢竟那麼省心,幾乎沒讓她受過什麼罪。
蘇晚青沉浸在類似於幸存者偏差的僥幸中,覺得懷孕也沒想象中的那麼辛苦,直到七八月的時候,越來越大的肚子壓得她常常在夜裡氣悶醒來,她才知道沒有僥幸,孕育小生命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反復幾次後,情緒上有了些小問題。
某次晚夜,她睜開眼睛,房間裡留了盞小夜燈,光線昏黃,周圍一片靜謐,還能聽見身畔均勻的呼吸聲,不知怎麼,蘇晚青平躺在床上,眼淚流進了鬢角。
她默默地哭了會兒,掀開被子想去衛生間,腳還沒夠到鞋子,身旁也有了動靜。
聞宴祁坐起來,似乎是沒適應光亮,嗓音帶著剛醒的含混:「老婆。」
蘇晚青低著頭:「我上廁所。」
說完就穿上鞋走進了衛生間。
出來時她順便看到門縫外透過來的明亮光線,想著聞宴祁應該是醒了,她去洗水台前洗了把臉,擦乾後才推門出去。
聞宴祁站在床邊,背對著她,已經換好了衛衣,沙發靠背上搭著兩件外套,看樣子是他剛從衣帽間拿出來的。
「這麼晚了」蘇晚青停在衛生間門口,語氣詫異,「你要去哪兒?」
聞宴祁轉過身看她,剛睡醒,眉上的劉海有些蓬鬆,他也沒說話,走到沙發前拿上她那件暗紅色的沖鋒衣,走過來披到她身上:「睡不著我陪你出去走走。」
蘇晚青沒反應過來:「去哪兒走?」
她裡麵隻穿了件單薄睡衣,聞宴祁直接把外套拉鏈拉上,抬眼看她,已是全然的清醒,聲音也亮了:「現在四點半,帶你去北山,還能趕上看日出?或者你想去哪兒,在小區裡隨便逛逛也行。」
蘇晚青扣住他的手,沒說話。
兩人對視了幾秒,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淩晨,聞宴祁將她把頭發別到耳後,漆黑長睫垂下來,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抬手抱她入懷:「你哭沒哭過,我聞都能聞出來。」
蘇晚青把頭埋進他懷裡,聽到這話笑出了聲:「要不說你怎麼是狗呢。」
煞風景是有點兒,但心情總算是好了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夏天。
瑞思的產假有五個月,蘇晚青提前三周申請,聞宴祁也開始休假,兩人報了個產前培訓班,在百匯商場頂樓,那一層全是母嬰店,也是湊巧,隔壁是一家培訓機構,前年和瑞思有過合作。
那天的小班結束,蘇晚青站在門口看了會兒,店門口的電視上滾動播放著廣告,內容也算簡單,一位媽媽輔導孩子語文作業,從媽媽、妹妹、爸爸以及我之中選擇不是一類的,大約是根據性別區分的,可孩子選了媽媽,媽媽問她為什麼,小姑娘理直氣壯地說:「我和爸爸妹妹都是一個姓,你不是,你是外人。」
後麵就是孩子上了培訓班,媽媽甩手不管多麼輕鬆,跟之前的操心氣氛形成了多麼鮮明的對比之類的。
聞宴祁拿了保溫杯出來,就看見蘇晚青眉頭緊皺地站在那裡,她肚子不算大的,大約是因為一直堅持在運動,孕晚期也隻胖了18斤左右,穿了件寶林綠的連衣裙,裙擺很寬,小腹看起來隻是微微攏起,可要想站得久,還是習慣單手托著。
聞宴祁走過去,把保溫杯的吸管彈了出來,遞到她嘴邊,目光移向她剛剛一直在看的屏幕。
蘇晚青喝完水,發現他也在看,隨意吐槽了一句:「真的有媽媽看到這種廣告會動心?怪不得他們品牌的廣告預算越來越少了。」
聞宴祁收回視線,把保溫杯蓋了回去:「等我們的孩子生出來,讓他跟你姓。」
這個話題一直沒討論過,但乍然聽到,蘇晚青還是有些意外,挑眉看他:「你願意?」
「我不在意這些,就算是在意,也站不住腳。」聞宴祁低頭看她的肚子,「孩子是媽媽生的,爸爸就哆嗦了一下,講道理也該知道誰付出的更多。」
「什麼哆嗦不哆嗦的」蘇晚青打了他一下,「剛剛還說胎教呢。」
聞宴祁唇角彎起幾分:「他又聽不懂。」
六月底,蘇晚青住進了醫院,生產過程還算順利,六斤八兩的一個小姑娘,當護士把孩子抱給她看的時候,蘇晚青還跟做夢似的,有點兒不敢相信。
直到摸上寶寶的小手,垂眸看了眼,米粒般大小的指甲跟塑料片似的,她才綻開笑容,看向床邊的聞宴祁:「她好像個小玩偶哦。」
聞宴祁一直沒說話,等到護士把孩子抱走,他舉起蘇晚青的手,貼近了唇邊,嗓音還啞著:「老婆,我們以後不生了,好不好?」
雖然生產一切順利,可他全程陪產,看著她從抓著床單小聲哼唧到後麵,眼淚像不值錢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掉,哭得聲音都嘶啞了,當時聞宴祁站在床邊,心頭是前所未有的懊悔和恐慌。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混蛋的人。
漫長餘生裡,隻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事情,他再也不想讓愛人經歷第二遍。
窗外陽光明媚,仿佛帶著驅散陰霾的力量,整間房都是亮堂堂的,蘇晚青眯了眯眼,睫毛上還有水光,她勾起唇角應道:「好。」
孩子剛出生的那個月,查琴之從陽欽縣趕了過來,她還住在湖山區的小別墅,每天天亮就來左岸水榭,家裡有五個人,邢姨做飯,查琴之和月嫂負責照顧小寶寶,聞宴祁照顧她順便學習怎麼抱孩子、換衣服尿布之類的
隻有蘇晚青一個人,每天懶散地躺在床上,不是曬太陽就是看電視。
查琴之背著聞宴祁偷偷說過她一次,寶寶取名蘇堇禾,她很不理解:「跟你的姓就算了,孩子你多少也管管,一米八幾一個大男人,天天隻能圍著孩子轉,時間長了免不得會心生怨言。」
她是喜歡大包大攬的性子,蘇晚青也不想跟她爭論,聞宴祁喜歡孩子喜歡得緊,所有事都是心甘情願做得,昨晚她醒來想喝水,剛坐起來就在搖籃邊看到一個搖晃的人影,大半夜不睡覺跑去看,蘇晚青問他看什麼,他回頭說夢到孩子哭了。
想起來他當時恍惚的表情,蘇晚青笑了聲:「他人呢?」
「書房吧。」
蘇晚青拿著手機起身,看到查琴之身上還掛著圍裙,勸解道:「媽,你歇會兒吧,讓你來是看看孩子的,不需要你乾活。」
「早上又有人送了幾套小衣服過來,」查琴之也起身,「我洗完再歇。」
蘇晚青腳步頓住,回頭看她:「誰送的?」
查琴之搖搖頭:「一個女的,四十多歲的樣子,戴這個烏漆嘛黑的墨鏡,把衣服放下就走了,裡麵還有個小金鎖,我拿給小聞看了,他給收起來了。」
蘇晚青若有所思地去了書房,怕寶寶睡了,沒敲門,把門開了一條縫,探頭進去,聞宴祁懷裡抱著孩子,麵前的書桌上擱著一份報表,正在爭分奪秒地看著。
電腦有輻射,這段時間公司裡的項目文案和報表,都是李泉整理成紙質版送過來的。
聞宴祁看到她,眉梢輕挑,用口型說了句:「過來。」
蘇晚青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站在他旁邊看了會兒,寶寶睡著了,肉乎乎的小臉靠在爸爸的肩上,嘴巴都擠成嘟嘟嘴,睫毛雖然稀疏,但勝在又長又直,皮膚褪去了黃,粉雕玉琢的特別可愛。
「這是我生得嗎?」蘇晚青壓著聲音,得意地彎起唇角,「怎麼那麼好看。」
聞宴祁沒說話,隻是仰起頭,蘇晚青看清他的意圖,彎下腰,貼上了他的唇,蜻蜓點水的一個吻過去,他貼近她耳畔:「你生得,像你。」
蘇晚青輕笑了聲,想去拉椅子坐到他旁邊,椅子一角不小心撞到了桌腿,聲音不大,寶寶動了一下,聞宴祁輕輕拍了幾下,聲音很輕:「媽咪不是故意的,寶寶原諒媽咪吧。」
聞宴祁穿著白色短袖和灰色衛褲,明明單看年紀也不大,可手臂裡托抱著一個小娃娃,大約這世上所有的不和諧都是因為沒看習慣,蘇晚青之前還想象不到他抱孩子的樣子,如今天天看著他胸前掛著的小掛件,竟也和諧得很。
蘇晚青不敢再拖椅子,坐遠了幾分,覺得眼前這一幕特別美好,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放下手機,寶寶就又睡著了,聞宴祁歪著頭看她,壓著聲音:「我上午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兒。」
「什麼?」
「球球。」聞宴祁側頭,煞有介事地研究了幾秒,「她的臉,好像個球。」
「......」蘇晚青的嫌棄都寫在了臉上,「你現在下樓去溜溜,看見五隻寵物狗,有三隻都叫這個名字。」
聞宴祁聽後揚起眉梢:「翟緒也這麼說。」
最後,兩人各退一步,商量了一個不那麼像狗的小名,叫小包子,倒是也襯聞宴祁的心意,反正用來形容那張肉乎乎的小臉蛋也是恰如其分。
回了房間,蘇晚青用剛剛拍得照片發了條朋友圈。
照片裡,拉上的窗簾還是透了些光,聞宴祁背對著坐在椅子上,稍微有些淩亂的頭發上,有幾縷發絲落了光,而他清雋眉眼低垂,正在看懷抱中熟睡的小寶寶。
兩分鍾後,動態上多了一個小紅點,有人點贊了,她不看也知道是誰,那是條僅一人可見的朋友圈,她打開梅清的對話框,什麼話都沒說,就看見昵稱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兩分鍾後還是沒有新消息過來,蘇晚青放下了手機。
她能做得不多,再多,也不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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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包子一百天的時候,翟緒嚷嚷著在家辦個百日宴,蘇晚青將近四個月沒上班,正閒得發黴,於是就同意了。
請了兩位廚師,來得幾乎還是當初參加婚禮的那幾位朋友,說了不用送東西,可依舊沒人空著手來,都說想沾沾喜氣,楊沅沅帶了小金鐲子,翟緒兄妹倆買了塊羊脂白玉,梁蔚輕給寶寶準備了能穿到三歲的衣服,蘇量依比較特別,帶了把電吉他過來。
「斯摩曼的啊,可值錢了,反正我那樂隊也解散了,送你女兒吧,五歲就能抱得起來了。」
蘇晚青啞然失笑,剛想道謝,突然察覺到一道視線,往旁邊看,翟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臉是沒朝向他們,可耳朵就差豎起來聽了。
「別搭理他。」蘇量依嗤了聲。
那吉他是翟緒送的,確切來說是上星期剛送,多吉利,送的時候她那樂隊剛剛解散了,蘇量依覺得她跟這吉他八字不合,想還給翟緒他非不收,還跟她說不要可以扔掉。
二三十萬不是小錢,斯摩曼也確實難得,蘇量依舍不得丟,正趕上今天這個日子,在群裡看了一圈兒,她能想出來的東西全被別人送了,索性就把吉他送了過來。
翟緒的不高興都寫在臉上,蘇量依裝沒看見,問蘇晚青:「我戒煙了,能抱抱你家姑娘不?」
蘇晚青笑了聲:「那你可能要去排隊。」
自從人到齊,蘇晚青自己就沒抱過孩子,楊沅沅和沈梳音搶著抱,蘇量依走過去,等了會兒沒機會接手,乾脆拿出手機,錄了段小視頻。
雖然出月子後她們也沒少來過,但幾個月的小孩一天一個樣,幾天沒見就長開一點點,一百天的進步就是會笑了,沈梳音搗鼓著她的小相機,捕捉了好幾張小包子咧嘴笑的照片。
蘇晚青站旁邊看了會兒,沒瞧見聞宴祁,又往廚房看,他正在水槽邊洗水果,梁蔚輕站旁邊,兩人像是在聊著什麼,沒一會兒,梁蔚輕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目睹著梁蔚輕從廚房出來,蘇晚青悄悄溜了進去。
邢姨在背後備菜,聞宴祁在洗車厘子,一顆顆飽滿果子在他冷白的手指裡浮浮沉沉,蘇晚青低頭看了會兒,問他:「你剛剛跟老梁說了什麼?」
聞宴祁撩起眼皮:「你問這個乾嘛?」
蘇晚青神秘兮兮:「我剛剛聽說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聞宴祁挺直的頸項透著倨傲,目光從她的臉上緩緩下移,最後停在某處,唇角勾起幾分,戲謔地笑:「多大?」
「有你的大嗎?」
蘇晚青屬實沒聽明白,怔了幾秒後反應過來,看了眼背後忙碌的邢姨,見她沒注意到這裡,才羞赧地拍了他一下:「你能不能正經點?」
自從她懷孕以後,兩人就沒再同房過,孕中期和出月子以後有過幾次邊緣性的聊以慰藉,男人不夠盡興,就演變成嘴上占便宜,沒人的時候他騷話說得一套接著一套,仿佛看她臉紅有什麼精神快感,能顱內**似的。
聞宴祁笑了聲:「行,正經一點,什麼秘密?」
「就是那個」蘇晚青攪著手,「梳音剛剛把我拉上樓,跟我說了一件事,然後求我幫忙,還讓我順便求求你也幫忙。」
「她有什麼忙是我們倆能幫上的?」
翟緒就這一個妹妹,嘴上雖然厲害,生活裡是真的疼她,從小到大都是有求必應的,更別說還有梁蔚輕,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假哥哥,有時候翟緒亂吃飛醋,都覺得他倆更像親兄妹,沈梳音對他沒什麼好臉,對梁蔚輕那可是小天使一樣乖巧可愛。
聞宴祁低頭洗水果,半晌隻聽見水聲,抬起頭,看到蘇晚青憋悶的臉色,仿佛有什麼難言之隱。
「什麼事情,你先說。」
「就是」蘇晚青欲言又止了一會兒,但想起剛剛沈梳音雙手合十求她的模樣,還是開口了,「梳音說她打算過生日的時候跟老梁告白。」
她剛聽到這事兒時也震驚了好久,印象裡這兩人一直是以兄妹身份相處的,蘇晚青孕晚期包括生產後這幾個月沒怎麼跟沈梳音聊過天,問了她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年初,沈梳音參加了校園十佳歌手的比賽,在朋友圈說了這事兒,決賽當天梁蔚輕去看了。
「就這麼簡單?」蘇晚青有些難以置信,「他專門去看你的?」
沈梳音搖搖頭:「那天下午他去開發區辦事,晚上回去的時候經過我們學校,順便去看看的。」
那就更無法理解了,蘇晚青問她:「你確定嗎?」
沈梳音捂著自己的胸口,認真地說:「當我下台的時候,看到他捧著一束花笑著朝我走過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心跳加速,突然比剛剛在台上還緊張。」
這事兒聽起來太匪夷所思,小姑娘大一上學期受了情傷後再也沒談過戀愛,這是時隔兩年後第一次跟她聊自己的感情問題,蘇晚青沒好意思潑冷水,下了樓就來找聞宴祁支招了。
「你了解老梁,我跟他也不算熟,就隻知道他喜歡過趙薈西,這幾年也沒見他跟誰交往過,他是不是就喜歡那種不愛搭理人的高冷禦姐啊?你覺得他會喜歡梳音這種小姑娘嗎?」
聞宴祁聽到這話,沉默了好幾秒,才關上水龍頭:「這事兒沒門。」
翟緒要是知道了,別說十年兄弟沒得做,他能提刀把梁蔚輕砍了。
他塞了顆車厘子到蘇晚青嘴裡:「老梁自己知道嗎?」
蘇晚青嘴巴鼓鼓的,搖了搖頭:「不知道。」
「我幫不了,你也別幫。」聞宴祁幫她擦了擦嘴,眼睫垂下來,目光平直無緒,「翟緒不會同意的。」
才二十一歲的小姑娘,可梁蔚輕今年已經過完三十歲的生日了,別說翟緒了,梁蔚輕自己就不可能答應,他倆剛認識的時候,沈梳音還在上小學,梁蔚輕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
聞宴祁幾句話把她的想法堵死了,蘇晚青憂心忡忡地轉身看,沈梳音還在興高采烈地拍照,絲毫沒意識到自己選了條多難走的路。
好在她還年輕,年輕時的熱愛都很短暫。
聞宴祁察覺到她驟然低落的情緒,想起什麼,聲音漾著淺淺的笑意:「你知道剛剛老梁跟我說什麼嗎?」
「什麼?」
「他說女兒樣樣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聞宴祁頓了幾秒,「長大後談戀愛,帶回來一個黃毛小子跟你說那是她男朋友。」
蘇晚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你怎麼辦?」
聞宴祁聳了聳肩:「能怎麼辦?教她保護好自己,剩下的,讓她自己去體驗。」
蘇晚青撚起盤子裡洗好的一顆車厘子,禮尚往來地塞到他嘴裡:「你最好是。」
依她這三個多月的觀察,聞宴祁就是個十足的女兒奴,晚上起夜去看孩子的次數比她還多,明明產前上了培訓班,都聽老師說了不要讓孩子養成抱著哄睡的習慣,可每晚臨睡前不抱著哄一會兒,他自己就像沒著沒落似的,壓根睡不著。
「她現在就是小包子,除了哭和笑什麼也不會。」聞宴祁站姿懶散,為自己辯解道,「等她長大後就知道了,爸爸是愛她的,但同時,她也是自由的。」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吃完後眾人蹲坐在客廳沙發前的地毯上聊天,到了小包子進食的時間,蘇晚青抱著孩子上樓,楊沅沅像是有話說,跟著她一起上去了。
果不其然,門一關上她就帶來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男朋友跟她求婚了。
蘇晚青聽笑了:「什麼時候,你答應了嗎?」
「在電影院求得,人太多,我怕他下不來台,就答應了。」楊沅沅嘆息一聲,走到床尾坐下,「他這周末還要帶我去見他媽,我有點害怕。」
蘇晚青知道她害怕什麼,笑著寬慰:「女大三抱金磚,你又沒比他大多少,怕什麼啊?」
「我知道,就是」楊沅沅撓了撓臉,「我覺得他還不夠成熟,你說求婚那麼大的事兒,他都沒暗示我一下,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我要真不答應他,他還能真在那兒長跪不起啊。」
「我估計他還真能。」
蘇晚青生孩子之前見過她那個男朋友一次,完全長在楊沅沅的審美點上,一米86,寬肩窄臀,留個寸頭,還是她最愛的單眼皮,楊沅沅讀研那會兒天天想著談戀愛,心心念念的理想型就是這種小狼狗型的男友。
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蘇晚青也能看得出來,他是真喜歡楊沅沅,有一回她心血來潮剪了個狗啃式劉海,自覺醜得沒臉出門見人,那男生還專門在網上自學,熬了兩個通宵給她勾了頂帽子。
雖然款式不咋地,還漏風,但至少是真心實意地對她好的。
「我之前覺得跟他就是玩玩,沒想過以後,可他現在求婚了,我感覺自己到了一個必須要決定的時刻,往前就是結婚,往後就是分手。」楊沅沅苦惱地嘆了口氣,「說實話,我覺得他都沒想好結婚代表了什麼,估計就是腦子一熱求得婚。」
蘇晚青也不知道該怎麼勸,隻能充當傾聽者的角色,聽她絮絮叨叨地聊了會兒,楊沅沅列舉著對方的優缺點,說著說著話題就歪了,討論床上功夫的問題時,她問蘇晚青:「我感覺他挺厲害的,但我也沒見過什麼世麵,不知道其他男人是個什麼水準。」
說完就惋惜地看向蘇晚青:「要是跟他結婚,那我這輩子也沒機會知道了。」
蘇晚青輕輕晃著搖籃,試圖捂住小包子的耳朵,慢聲細語地說:「寶寶長大後不要學沅沅小姨哦。」
楊沅沅:「......」
兩人在房間裡待了半個多小時,臨走前,楊沅沅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小袋子遞給她:「給,我都幫你洗好了。」
蘇晚青打開袋子,隻看到零星的幾塊黑布,隨口問:「這什麼?」
「情/趣/內衣。」楊沅沅語氣十分平靜,宛如當年把避孕套塞進她包裡時一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一年沒做過了吧,看看,小臉蠟黃蠟黃的。」
蘇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