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得出來你心情不好。”應櫻已經沒有當時那麽怕他了,她吸溜著意面,“我第一次見人把這曲子彈得那麽凶。”
“哼。”他嗤笑一聲。
“這曲子,我也可以彈得很溫柔。”
應櫻眨眨眼。
溫柔?他嗎?
計戍尋放下玻璃杯,跟她說:“想聽聽嗎?”
他要彈鋼琴給她聽嗎?
她心中泛起雀躍,“想。”
計戍尋站起身,說了一句“等著”,走向前面台子。
正好這時候民謠歌手下班,台子上空著,缺了些音樂渲染氣氛。
應櫻的視線一直跟著他,她看見計戍尋走到餐廳經理身邊,說了什麽,同時給他指了指她。
經理聽完,笑著點頭,示意計戍尋自便。
計戍尋站在遠處與她相望,他對著台子的方向偏了偏頭,似乎在說:看好了。
計戍尋走上台,把琴布掀起來,這時候台下很多用餐的客人都紛紛看了過去,談話的嘈雜聲都齊刷刷地小了。
他一坐到琴凳上,整個人褪去在部隊鍛造出來的那股野性和痞氣,儼然就是個清雋風發的上流圈紳士一般,矜貴,高不可攀。
計戍尋雙手手指輕輕搭在琴鍵上,等待一個全場安靜的最好時機,指腹用力,旋律悠然誕生。
《月光》的情感是層層疊進的,就如它的曲譜,一開始簡單恬靜,隨著重音一點點加入,它的情感也逐漸濃鬱,複雜。
不僅僅是溫柔,更透著一股哀傷。
一股少近一步克制不能,可再多近一步便是錯的哀傷。
應櫻沒有想到,再次聽他彈起這首曲子,竟能聽到完全不一樣的詮釋。
從起初的無力和困憤,到如今的平靜,溫柔和哀傷。
計戍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應櫻想,或許就如這兩遍《月光》一樣,複雜難懂,卻又吸引著她無法不靠近。
無論是哪樣的計戍尋,她都想去靠近。
無論他如何佯裝成隨時會發瘋傷人的困獸,她都不會再怕,因為她能看見。
他那被千百層荊棘包裹著的溫柔。
*
回去的路上,應櫻坐在副駕駛聽著廣播裡兩個主持人的打趣,心情愉悅。
當應櫻正想著明天要給他做些什麽吃的時候,計戍尋的電話鈴聲通過藍牙連接,在車裡的立體音響環繞起來,來點人在車載屏幕上顯示出來。
她下意識去看,看見來電人叫“鄭潔”。
而計戍尋看到這個來電人姓名後,直接切斷了藍牙連接,用手機接通,“怎麽了?”
應櫻將他這個動作納入眼底,她默默轉頭看向窗外,心裡別扭起來。
電話那邊有些嘈雜,聲音很大,都從他手機聽筒漏出來了。
但是應櫻無法聽清對方說的什麽。
“好,我馬上到。”計戍尋說完,掛了電話。
隨後他直接在下個路口調轉了方向。
應櫻看著車子離回家的方向越來越遠,心中泛起不安,可是卻沒敢問什麽。
計戍尋的車開得很快,隻衝向一個老住宅區,最後開進一個老舊小區,在單元樓前面停下。
車子被熄滅,所有燈光暗下去,應櫻看向他,就見他坐在昏暗中也看了過來。
“在車上等我會兒,我馬上回來。”計戍尋說。
應櫻聽著他認真又低沉的嗓音,察覺到這事對他的重要,她點點頭。
見她點頭後,計戍尋迅速打開門下車,小跑著進入最近的一個單元門。
應櫻坐在車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她從沒見過他為了什麽這麽匆忙過。
……
“媽!媽您別這樣我求您了!”鄭潔淚流滿面,她跪在婦人面前,用手去攔她。
婦人喝醉了,滿地都是酒瓶子,一個勁地往自己臉上掌摑,頭髮凌亂:“我活著幹嘛!”
“大志啊…嗚嗚嗚…”婦人哭得撕心裂肺,“你把我撇下我怎辦啊……”
鄭潔的家就在一樓,房門開著,計戍尋跑進來直接進了屋。
當婦人看見計戍尋的那一刻,她爬起來去廚房,舉起菜刀就要往他身上砍,“你怎麽還敢來!!!”
“媽!”鄭潔嚇得跑過去抱住母親的腰,不讓她接近計戍尋,“媽!計大哥不欠咱們的!”
“不是他你爸怎麽會死!”婦人幾乎瘋了,常年的抑鬱讓她的心理和觀念都已經發生了扭曲,事實對她已然不重要,她需要的是一個長久的情緒發泄對象。
計戍尋也十分清楚。
“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活下來了!!”婦人舉著菜刀指著他,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冒著血絲,一個勁的質問:“為什麽!全都死了!只有你活著回來了!”
“都是因為你!”她說完,又混混沌沌地罵了很多難聽的話。
計戍尋就這麽靜靜地聽著罵,沒有任何怨言,垂著眼睫,下頜線繃直,似乎在隱忍著什麽痛苦。
“你把大志的命還來啊嗚嗚嗚……”婦人一個脫力,菜刀掉到了地上。
沒了鈍器,她更壯了膽,婦人幾欲掙開女兒的束縛,要用拳頭打到他的身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就在這時。
一個身影突然從門外竄進來,擋在他的身前。
計戍尋怔在原地。
“不要動手!”應櫻張開雙臂,護在計戍尋的身前,她瞪著精神失常的婦人,“有話好好說,你不要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