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辛長星是這樣冷血的人麽?
他垂目,名冊上的字閃耀不定的,使人看不清楚。
好歹是自己的兵,總不至於還沒上戰場,就被雷劈死。
他拋下那名冊,站起身走到帳門前,挑開一角。
“進來。”
外頭風大雨急的,淹沒了他的聲音。
倒是一旁站崗的衛兵意會了,跑過來,將濕漉漉的青陸一把提起來,往將軍的帳裡一送。
劈頭蓋臉的雨登時就消失了,青陸抱著鈍刀瑟瑟發抖。
才剛正好眠,夢裡頭她喜歡的少年,借給她肩膀,讓她睡的心滿意足,冷不丁地就被大雨澆醒了。
她此時的樣子比落湯雞還要落魄,頭髮一縷一縷地黏在了臉上,衣衫褲子全是水,將地上站成了一個小水坑。
那是多好的地毯呀,就這樣被她糟蹋了。
青陸一邊發著抖,一邊想著對策。
將軍坐在案桌前,烏濃的眼睫垂下,並不給她一絲兒眼神。
“叫你進來,不過是怕你被雷劈死。”辛長星的聲線寒涼,有些冷漠的意味,“將衣服換了。”
青陸諾諾應了一聲,抱著鈍刀點頭哈腰。
“將軍菩薩心腸,標下能在您的麾下簡直三生有幸。”溜須拍馬的話張口就來,一個頓都不打,“要不人都說大將軍您是位仁將呢?最是愛兵如子,您對標下的拳拳愛心,令人動容,標下銘感五內,熱淚盈眶……”
愛兵如子?拳拳愛心?
辛長星有點後悔讓這小兵進來了。
青陸滔滔不絕,心裡頭卻有些膽戰心驚。
大將軍陰晴不定的,這會兒讓她進來避雨,還叫她換衣服……
等等,換衣服?
青陸一個急刹車,住了嘴,四下看了一眼,才瞧見地上有一件素色的寬大道袍。
青陸立時又驚又喜。
天爺,她這是要擁有一件細葛布的衣裳了嗎?
這是什麽天大的好事,她簡直要熱淚盈眶了。
她悄悄地抬頭,看了將軍一眼。
將軍垂目看著手中的名冊,眉目清俊,好看的不成樣子。
在將軍帳裡怎麽換衣服?萬一被看出了端倪,豈不是要掉腦袋的節奏?
青陸打定主意不換,可是依舊悄悄地在帳門邊上坐下來,把將軍的衣裳披在了自己身上。
她依舊抱著鈍刀,汕汕一笑。
“多謝將軍體恤,換就不必了,標下披一披……”
愛潔如將軍,旁人披過的衣裳,他一定不會再要了。
她在心裡頭盤算著,回去怎麽改這件道袍,冷不丁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星芒微動的眼睛。
辛長星覺得有點頭痛。
“你那刀,可以放下了。”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放下。
青陸正義凜然地抱緊了鈍刀,眼睛一霎兒瞪大。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她像個慷慨就義的勇士,大言不慚,“將軍您讓標下頂刀,標下一點都沒有松懈,雙手就這麽扛著刀,一直到您叫標下進來,這才放下。”
辛長星扶額。
不過是灶間鎮台子的一柄鈍刀,被這小兵說的像方天畫戟一般。
“你冷靜點,把刀放下。”他拆穿她的花架子,不願意聽她胡說八道,“你是工兵營的工兵,理應抱鏟子。”
牛皮大帳光線晦暗,只有將軍案桌上的一星兒柔光,小小的士兵藏在那一星兒光線裡,像一隻淋濕的貓兒,她聽他的話,慢慢兒地把鈍刀擱在地毯上,放刀的那隻手,袖子濕答答地黏在了手肘上,露出來的那一段手臂,白的像玉。
辛長星心中一撞,移開了視線。
那小兵卻把他的衣裳裹緊了,有些瑟瑟發抖的樣子。
即便是這樣,那小兵依舊侃侃而談。
“標下鏟子使的極好,您別不信,待哪一日上戰場,標下一定讓您瞧瞧這鏟子的威風。”打量將軍這會兒心情還不錯,她開始大吹法螺,“工兵營雖好,但就是吃不飽,一頓飯就倆饅頭,標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不飽怎麽能為您效力呢?”
辛長星擱下了手中的名冊,抬眼看她。
“哪裡好?”
“騎兵營呢,聽說一頓有二兩肉吃。”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將軍一眼,“標下就是問問,沒別的想法。”
辛長星看了一眼她瘦削的身體,決定不再搭理她。
“閉嘴。”他言簡意賅,繼續看手中的名冊。
青陸伸長了脖子偷看了一眼,繼續窩在牆角,肚子卻適時叫了一聲。
咕嚕,咕嚕。
好餓。
青陸摸了摸肚子,決定忍著。
可真的很餓……
她小心翼翼地問出聲來,在雨聲中有些飄渺。
“將軍,標下聽人說,達官貴人們夜裡都要加一餐……”她壯著膽子問他,見將軍似乎並沒有要發作的跡象,繼續說,“標下要是能在您的身邊當差,一定不會讓您半夜餓著肚子看書,您看您臉都餓白了,多可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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