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炊子卻是知道這部營的汙濁,青陸不過一介小兵,而旗總已經算是有銜兒的將官,營將和營佐萬一不肯相幫,吃苦的還是青陸。
“小五子,那一日陸兒穿回來一件嶄新的衫子,聽他說,是新任參將大人的?”彭炊子粗中有細,慢慢地回憶道,“陸兒說這位參將大人人品很好,不僅相幫了他,還送了一件褂子給他,要不,咱們去尋他一回?”
畢宿五記得這回事,但想想左參將的官階,有些膽怯。
“那參將大人乃是咱們整個右玉的主官,他能見我麽?”
彭炊子這邊扯了他就往外走,一步也不耽擱。
“我去向汪旗總回稟此事,你這就去求左參將,總要有個後招兒。”他推了畢宿五一把,自己便甩起老胳膊往汪旗總的營帳去了。
右玉營是在一片黃沙窪裡,在頂西頭的一片窪地裡,魏鵬私設了個刑場,手一揚,便有兩個兵卒押著青陸上來了。
那其中一個兵卒往青陸的膝彎踢了一腳,使青陸跪在地上,再一人一手壓在她的頭上,將她的頭使勁兒摁下去。
那魏鵬是個二十出頭的漢子,一張方臉上生了一對倒三角的眼,留了兩撇小胡子,形容實在猥瑣。
他看住了地上那強頭強腦的小兵,想到自家兄弟那雙廢了的眼睛,立時便陰狠了起來。
“鄭青陸,你扎瞎了我弟兄的眼睛,你打算怎麽賠呐?”
青陸閉了閉眼睛,沉聲道:“送到營部,按軍規來,該怎麽罰就怎麽罰。魏旗總您把我押在這兒私審,依的是哪一條軍規?”
魏鵬立時便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兩步走到青陸的身旁,惡狠狠地捏住了青陸的下巴。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扎瞎了一隻眼,就得賠一對!”
被他捏住了下巴的小兵,雙眼中因蓄滿了怒火而顯得赤紅,可看在魏鵬眼裡卻多了幾分楚楚。
這樣的小模樣,怪道自家兄弟會撲上去,便是魏鵬他自己,都有幾分心動了。
青陸咬著牙將他的手甩開,赤紅著雙眼,道:“我賠你他娘的大棒槌!”
話音未落,那魏鵬已然惱羞成怒,甩開大巴掌,結結實實地給了青陸一個大嘴巴子。
青陸嘴角滲出了血,可一雙眼睛仍舊惡狠狠地瞪著魏鵬。
魏鵬被她的眼神駭到,心頭一跳,可他跋扈慣了,哪裡會懼怕這樣的一個眼神,不服管?他就要收拾這些不服管的人!
他手爪子往前一伸,一把將青陸胸前的衣襟撕開,堪堪露出了一道白色的裡衣。
“弟兄間嬉鬧是常事,老子還沒見過你這等娘們唧唧的東西,今兒我就把你這一身衣裳給扒咯,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麽陰陽人!有種就再拿刀子扎老子的眼窩子!”
說著一雙手就上來在青陸的身上摸,青陸緊緊護著領口,無奈肩頭被那兩個兵卒摁著,實在動彈不得,她本就害了傷風,此時胸腔發悶,一股氣堵在了嗓子口,她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倒將魏鵬給鎮住了。
“……杜營醫才給我瞧的病,癆病!”她索性放開了抓住衣領的手,惡狠狠地盯住了魏鵬,“咯血的病,得一個傳染倆,有種的來啊!”
部營裡得過好幾次時疫,魏鵬是知道疫病的厲害的,此時見鄭青陸連胸前的衣裳都不護了,吐出了一口鮮紅,方才又聽那兩個報信的小子說杜營醫剛走,立刻信了幾分,他遲疑地往後退了幾步,指著鄭青陸道:“你別過來。”
青陸慢慢地看了看摁住他肩頭的兩個兵卒,眼神裡透著狠戾,立時將這兩名兵卒嚇得放了手。她慢慢地站起身,向著魏鵬逼近。
“有一個算一個,我鄭青陸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她緊緊地拽著衣襟,惡狠狠地看著魏鵬,“得了癆病的人,先是咯血,再是咳肉,最後連腸子都要一條條地咳出來,魏旗總,你也快了,你們倆也快了!”
魏鵬是見過得了疫病之人的死狀的,此時見鄭青陸渾身帶著狠戾之氣,他嚇得頭皮發麻,連連後退
西北的天倏的揚起了一陣風沙,嗚嗚咽咽地好像有人在低號,魏鵬覺得她像厲鬼索命,正準備帶著人逃走,卻聽遠處傳來一聲鏗鏘厲呵:“將這幾人抓起來!”
這一聲厲喝像是雲中導音,聽在青陸的耳朵裡,比之仙樂還要悠揚幾分,她在黃沙中站定了,不再去嚇唬魏鵬等人。
來人站在落日的余暉中,背著滿地平線的霞光,襯得面容若玉。
是右玉營的參將左相玉。
他肅著面容,睥睨著連滾帶爬的魏鵬等人,雙眼漸漸地就蒙上了一層怒意。
那小兵呢,赤紅著一雙大眼睛,在風沙裡頭強撐著不落淚。
魏鵬連滾帶爬地撲過來,在參將大人的身前哭喊:“參將大人,這小兵得了肺癆啊,不僅如此他還扎瞎了同僚的眼窩子,快將她活埋了吧……”
左相玉一點兒眼光都不願意分給地上這幾個牲畜,冷冽了嗓音,道:“將這幾個人帶去部營,嚴加看管起來。”
魏鵬大驚失色,只是還沒來得及上前告饒,便被左相玉身邊兒的將士連提帶拿的拖走了。
左相玉往前走了兩步,走在青陸的面前,望住了她那張蒼白的小臉。
“走吧,到我那裡去。”他聲音溫和,像是涓涓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