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百感交集,隻覺得眼前的天都晴了,心情好到無以複加,她反過來安慰娘親,叫她不要自責。
“娘啊,你這十三年在滇南過得好嗎?快活不快活?”
段柔藍點著頭,眼睛在流淚,唇邊卻有笑,“自然是快活的。”
“那不就好了?我這十三年除了想娘以外,過得也很好,爹爹疼我,哥哥雖然老欺負我,可我知道他心裡也待我好,咱們這十三年裡都沒有白活,為什麽要難過呢?”
小女兒純稚的話語一下子就擊中了段柔藍的心,她萬沒料到從前那個坐在搖椅裡的奶娃娃,如今竟長成了這樣會安慰人的暖心小棉襖,直又哭又笑的親了親女兒的面頰。
乘月就摸了摸被娘親親過的面頰,有點不好意思,“阿娘,你也親親我爹爹吧,我覺得他這十三年應該過的不好,我哥哥太不省心了,和我不一樣。”
皇帝不自然地清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把自己的臉湊近了一些。
段柔藍的心緒這下全好了,只看了看小女兒,果真親了皇帝的面頰一口。
“你這嘴巴太幹了,多喝點水。”皇帝滿意地收回了臉,眼睛笑眯眯,嘴上卻毫不客氣,他又數落乘月,“你哥哥可比你省心多了,朕為你操一百八十個心,為你哥哥只要操一個。”
乘月躲在娘親懷裡不服氣。“我情緒穩定啊,你看我哥哥動不動就鬧脾氣離宮出走,還常常把自己關在東宮裡生悶氣,哪像我,您怎麽罵我我都能忍。”
段柔藍看著小女兒同陛下說話,剛想張口問江步寰的人,就聽門外響起了急慌慌的腳步,接著一個英氣的身影繞過了屏風,身上的鬥篷險些把屏風帶倒,一個箭步就衝了過來,跪倒在段柔藍的床前,未語先趴在娘的膝上大哭起來。
乘月被哥哥擠到了一邊兒,無奈地看著爹爹說道,“我就說我哥哥情緒不穩定吧?”
段步寰哭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又擠過她,坐在段柔藍的身邊。
“那日我和顧景星打架,您飛出來不由分說踹了顧景星一腳,我就猜到了……”
乘月無情地揭穿他:“瞎說,你明明猜娘是姨母,還說爹爹和姨妹勾搭上了。”
皇帝聞言勃然大怒,江步寰瞠目結舌,往段柔藍的身後躲,乘月就煽風點火:“爹爹,快抽他!”
段柔藍笑得眉眼彎彎,傷口都要笑裂開了,她製止住了兄妹倆的鬥嘴,把江步寰的腦袋一抱,捏住了他的雙頰。
“叫娘好好看看你!”她看著看著,就落下淚來,“娘的好孩子,小時候臉圓圓的,現在這麽英俊了——兔兒啊,那時候你哥哥三歲半了,一到陰雨天,一整個乾清宮後殿曬的全是被子,全是你哥哥尿的……”
江步寰的心都涼了半截,把自己的臉從娘親的手裡奪出來,看看妹妹,再看看自家爹爹,隻覺得紅塵不可戀棧。
“娘,久別重逢,就別說這些事了。”他僵硬著憋出了一句。
乘月捂著嘴偷笑,皇帝看了她一眼,無情地取笑女兒:“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這下輪到江步寰笑了,他拭去了面上的眼淚,倒真誠了起來,“您這傷可好些了?明兒就跟兒子回宮。”
段柔藍咳了一聲,一手牽女兒,一手牽兒子,隻覺得百感交集:“娘這回來就不走了。前幾日滇南會館在藕花胡同置辦了宅子,娘就在那兒住著不進宮了。”
她微微抬起眼睫看了一眼陛下,見他正看著自己,便輕輕一笑,又道,“從前我是假死出宮,世人都知道皇后薨逝了,倘或貿然回去了,沒得叫你們爹爹為難。咱們娘三個心在一處,不拘在哪裡都能團圓。”
江步寰就把視線移在了父皇臉上,“父皇,您說一句。”
乘月也很想娘親回宮,這便隨著哥哥看過去,也追著問了一句:“是呀,爹爹您這麽日夜守著娘,一定也想娘回宮是不是?不然往後您天天往宮外跑,叫我和哥哥撞見了,多尷尬多不好意思啊……”
段柔藍撲哧一聲笑出來,點了點女兒的腦門,叫她不要鬧爹爹,“咱們白族人不拘那些虛無縹緲的名分,只要兩心相愛,在哪裡都不礙的。”
皇帝眼睛亮了亮。
他又不自然地咳了一聲,看向女兒,轉了個話題:“睡在地上不舒坦吧?回宮睡去。”
乘月歪了腦袋,看看娘,再看看爹,說了一聲我不,“你們都在這兒,我回去做什麽?”
江步寰到底有幾分眼色,拭了拭淚,又抱了抱娘親,旋即站起身拽著妹妹的兩個丸子鬏鬏,把她提溜起來。
“走,哥哥帶你回宮。”妹妹的腦袋在他手裡掙扎,很不情願,江步寰連忙哄她,“哥哥叫人給你去買大順齋的葡萄酥餅、糖火燒。”
他說著就拖拽著妹妹往外去,到了屏風外頭,妹妹還在哇哇亂叫,江步寰這便松開了手,苦口婆心地小聲說道:“你怎麽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你在那杵著,父皇和娘親還怎麽敘舊?”
乘月這才恍然大悟,捂住了嘴巴連連點頭,接著又鬼鬼祟祟地扒著屏風往裡看,但見裡頭一陣兒寂靜,好一會兒才聽見爹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