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步寰看著娘親的面容,隻覺得又熟悉又陌生,可那股油然而生的親近叫他止不住哭泣。
“那麽苦的日子娘都過來了,不過是小小的箭傷,奈何不了她。”
乘月趴在床邊兒上乖乖守著,聽見哥哥這般說,便也乖巧地點了點頭。
“哥哥,我還怕你知道了,要再同爹爹鬧脾氣呢!”
江步寰搖了搖頭,隻望著床榻上的娘親低低出聲。
“先前我只在意著我和你沒了娘,卻忘記了爹爹也沒了妻子,是我不可理喻了。
難得聽的兒子的反省之言,皇帝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誇讚了一句。
“淋過雨的人,才懂別人淋雨時的辛酸苦楚,朕很欣慰,寰兒也有同理之心了。”
“哎,厲厲你看到了麽?朕把咱們的孩子養的很好,一個懂得理解朕,還有一個雖霸道卻可愛……”皇帝歎了一口氣,對著床榻上的段柔藍輕輕說著。
乘月豎起了耳朵,把霸道這倆字聽到耳朵裡,頓時覺得不服氣,她趴在娘親手邊兒冷哼一聲,心裡默默地想著,這個家沒法待了,去浪跡天涯算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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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墜歡可拾(二更)
段柔藍醒來的時候, 窗外夜色茫茫。
許是為了透風,窗子被支起了一半,帝京城的夜風溫柔而輕緩地吹進來, 拂在她面上,有些細微的冰涼。
她微微動了動肩, 立時吃痛, 隻得閉上眼睛再休息一時, 下一刻再抬起眼睫往外看去,將將想出聲喚乳娘,卻一下怔住了。
溫柔的燈色被風拂著, 在牆上招展著, 再落在床邊一張南官帽椅上, 那椅上沐著光正好眠的正是陛下。
他靠坐著, 細的夜風拂動他稍稍有些散落的鬢發, 往他挺拔的鼻梁上吹去, 他此刻雙眸閉著, 明黃色常服衣襟微松, 坐在昏黃的燈火裡, 安寧而慵懶。
段柔藍的眼睛便紅了。
初次見他, 他立在東宮門前團團簇簇的千朵繁花前,春景乾淨而明朗, 映襯得少年郎英氣勃發、笑容鮮煥。
她忽然就想到了彼時, 自己如雷的心跳和局促不安的心情。
是不是一見鍾情的人, 哪怕過了許多年仍還會心動?
靜靜地看著他出了一會神, 隻覺周遭寂靜、神思安寧, 身上的痛也像是消散了, 忽的外頭有更鼓聲響起, 打破了夜的靜寂。
便在這更鼓聲響起的下一刻,他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緩緩睜開,雙眸溫柔地看向她。
“醒了?”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溫柔,段柔藍怔怔然地嗯了一聲,他坐直了身子,微微傾身向她,將手覆在了她的額上,試了試額溫。
“楊稟風說,只要熬過今夜,高熱退了,就再無凶險了。厲厲,你命很大。”
段柔藍卻不開口,只看著他,眼睛裡浮泛起了一層淺淺的泉。
皇帝看著她的眼睛益發溫柔了,將聲音放的更輕,“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一直在發抖,令朕想起來從前,你在東宮歇下的頭一個月,你總疑心半夜有貓兒狗兒的亂轉,朕就騙你說有老貓專叼不睡覺的人,你聽了反而不害怕,叫我出去同老貓打架……”
皇帝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輕輕為她拭淚,話說到一半,地上忽然支棱起一個腦袋,小女兒揉著眼睛從地上坐起來,呆呆楞楞地看著爹爹和阿娘。
空氣就安靜下來。
乘月眨眨眼睛:“……我去同老貓打架,你倆好好談戀愛。”
皇帝同段柔藍對視一眼,唇角上仰,揉揉她的腦袋,“說什麽胡話。快過來叫娘。”
段柔藍掙扎著坐起身,卻疼的眼前一黑,乘月連忙爬起來,坐在娘親的手邊上,把爹爹擠走,“娘……”她喚了一聲娘之後,愣住了,再看到娘親蒼白的臉上淚水漣漣,正伸出手撫摸著她的臉,乘月一下就哭出來了,撲倒在段柔藍的懷裡。
“……我終於有娘了,蘇元善有娘,誠王叔家裡的大姐姐也有娘疼,薑釋雲也有娘,只有我沒娘疼——我爹爹只會罵我,也不會綁雙丸子的鬏鬏,還總拘著我叫我讀書。”她哭倒在娘親懷裡,惹得段柔藍和爹爹一陣心酸。
皇帝扯開了小女兒,“你仔細著你娘的傷口,要不是為了救你,你娘何至於要受這樣的苦。”
乘月又往娘親的懷裡拱,只是這回避著了娘親的肩頭傷,“還不是爹爹要我多見見世面,學學姑母常換駙馬……不過,爹爹,我原本在我娘腳邊上睡著,怎麽一睜眼卻躺在了地上?”
皇帝自然不肯承認是自己把小女兒拽了下來,隻接過侍女遞來的水,送在了段柔藍的嘴邊兒,溫柔地哄她喝下。
段柔藍喝了水,喉嚨裡的不舒服感才消散了一下,緊緊抱住了乘月,輕聲同她說著話。
“……全是娘的不是,你那時候才十五個月,娘就回了滇南,也沒能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