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功課全抄完了,今日可以理直氣壯地去上學了。”
雲遮領著宮娥進寢殿裡服侍公主起身,乘月想起來元善昨夜隱隱約約的愁容,有點好奇。
“你家府上一切可好?你娘親的頭痛好些沒?”
蘇元善整理衣物的手慢了下來,清晰的銅鏡裡小女兒的額心微微蹙起。
“……一切都好,母親身子大好了,妹妹們也很聽話,只是爹爹依舊沒音訊,家裡隔房的叔伯嬸娘又總來同娘親說閑話,教我母親心煩。”
乘月聞言,想起鎮北侯府的事,就很生氣。
蘇元善樣樣都好,在帝京城裡乃是數一數二的名門閨秀,她的兩個妹妹也很好,嫻雅大方,知書達理,可這樣好的人家,偏偏外人們提起來,總要多嘴多舌地說一句:鎮北侯府沒兒子,往後這家業可就無人承繼了。
因了這一宗,蘇元善的叔伯嬸娘便打起了要承繼爵位的算盤,時常在蘇元善娘親的面前多嘴多舌。
乘月穿了鞋,跑到元善的身邊兒擠著坐,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
“……誰說只有兒子才能承繼爵位?要我說,就你來襲爵就是。”
鏡子裡照出兩個粉嘟嘟的小女兒,公主嬌俏,元善溫軟,她聽公主這樣說不止一次了,但總覺得不太現實。
“……且不說有沒有女兒家襲爵的先例,隻說做了鎮北侯是要上陣打仗的,我有心無力,長/槍都舞不動……”
乘月低頭看了看元善細細的腕子,自己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靠譜,不過她心裡有了主意,隻管寬慰元善不要發愁。
“我著人去打聽打聽你爹爹去,你也不要犯愁,凡事有我在呢。”
她呼啦啦站起身,衝蘇元善眨眨眼睛,“我是鎮國的公主呀,無有不能。”
她奔出寢殿,去瞧書案上堆疊的一遝抄寫完畢的《枯樹賦》,看著顧景星的字跡盛讚。
“顧景星的字同他的人一般好看!”
嚴格說起來,顧景星的字不算太好,只是筋骨疏瘦,清勁有力,瞧上去很有風骨,但乘月此時覺得他哪兒哪兒都好,自然是讚不絕口。
洗漱用膳完畢,公主和元善乘了轎輦,慢慢往南書房去。
這時候天光正好,桂香氤氳在空氣裡,聞起來叫人心甜意洽,乘月沒了功課的心事,更覺得神清氣爽。
到了南書房門前,全無異狀,乘月進門時特意看了眼大門,上頭那把枕頭鎖沒了,檻窗上熏黑的那一片也不見了,一切都很完美。
她今兒來的早,同元善迎著少師的視線剛坐下,便有個小內官進來,先是規規矩矩地向公主問禮,接著又躬身同少師回話。
“回傅大人的話,休課這兩日,造辦處重新將南書房的門漆了一遍,故而才有這漆味。”
少師哦了一聲,說知曉了,乘月正緊緊盯著少師的動向,便發現少師此時眼睛鼻頭俱紅,很是不適的樣子。
大約是實在受不住這氣味,少師站起身,走出門外,往後堂洗了把臉,這才回來,在門前說了一聲,“今日桂樹飄香,不若在外授課。”
少師對生漆過敏,今日一早便在空氣裡聞到了生漆味,直衝的涕淚直流,一連洗了好幾遍臉,方才好些,此時隻得提議在外授課。
乘月同元善心虛地對看一眼,元善的眼睛裡全是擔心,乘月覺得很愧疚,這便奔出書房,站在少師的面前,主動道:“不若去兔兒山的琉璃屋子?路上還可以瞧瞧山景。”
兔兒山就在宮苑裡,仁壽宮的西南,離南書房並不算遠,如若師生五人慢慢走過去,一路瞧著宮苑裡的秋景,倒是一宗文雅之事。
“如此甚好,隻當秋遊了。”
鄱陽長公主府的小翁主薑釋雲卻說不依,她挽著乘月的手臂,嘻嘻笑,“秋遊是斷不能少的,這幾日就要定下來。”
少師離了書房新漆的大門,身體方得到了一些舒緩,隻點了點頭,道:“為師應下了。”
乘月見少師好了一些,心裡的歉疚便少了點,她便吩咐身邊內官去知會宮中護衛,這便同少師等人,一路慢慢往兔兒山去了。
此時不過辰時一刻,秋意的涼輕巧巧地氤氳,一隊親軍肅穆著走過小南山,往神武門下去。
這時候神武門下親軍司正在換班,顧景星著一身星郎藍的常服,玉帶束出了清勁瘦削的一把好腰,正站在親軍司書架前,查閱往前的巡視記錄。
一旁有護衛正向換了班的親軍司步軍副都指揮使常宗璉回事。
“……公主示下,要同少師大人要往兔兒山去秋遊,命侍衛親軍清道。”
常宗璉將將從顧景星那裡接了班,他看了一眼還未出宮的新任步帥,隻覺此人實在年輕,卻空降而來,做了侍衛親軍步軍司的第一把交椅,令他十分不服氣。
他應了一聲好,正待點兵前去,卻聽書架前響起清脆一聲,那位新任的步軍指揮使顧景星合上了手中卷宗,看向常宗璉的眉眼微沉。
“本帥親去。”
說罷,他大踏步出了親軍司,常宗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一臉錯愕。
“這時辰該本副帥當值,他怎麽又去了?”
都虞侯盛玢在一旁動了動嘴,幾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