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好不容易把心神從顧景星身上拽回,忽的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那總不能是娘親從皇陵裡出來瞧我們?”
“若是那樣就好了。”江步寰輕輕一句,語聲裡有些黯然,“我猜想,或許是娘親的親姊妹,只是,她為何說是奉爹爹的命……”
江步寰忽然想到了什麽,一下子坐起身看向妹妹。
乘月緊張地抱緊了小包被,不知道哥哥想到了什麽,“哥,你的眼神好可怕!別嚇我。”
“我合理懷疑,爹爹是不是和小姨子……”江步寰推測著,說到這兒,和妹妹對上了眼神。
乘月驚恐地張大了嘴巴,旋即小心翼翼地接口道,“勾搭上了?”
江步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乘月嚇得松開小包被,捂住了耳朵,搖頭閉眼:“我才十四歲,聽不得這個。”
說到底,都不過是玩笑話而已,江步寰心裡其實隱隱有推測,這便從床榻上下去,坐在了妹妹的身邊兒。
“擠擠。”
乘月就和哥哥頭並頭擠在了一塊兒,看著殿裡點著的一盞燈,風一過,那火苗就瘋頭瘋腦地跳舞。
“你想娘嗎?”
“我想呀。若真是娘回來了,我會抱著她一直哭的。”
“我可不會。若她真回來了,我就要問問她,爹爹不好,隻拋棄他就是,為什麽不把我們帶走?”
“爹爹很好呀。雲遮說,小時候沒了娘,你哭了三天三夜誰也不要,爹爹背上背著你,懷裡抱著我,在禦花園狂奔……”
“你不知道,有的男人雖然待妻子很差,待兒女卻是很好。”
“那哥哥呢,等開春嫂嫂嫁進東宮,你可一定要待她好。”
“我自然待她千萬好。”
夜色又深濃了,宮城裡撲簌簌的又下起了雨。
一場秋雨一場涼,眼看著就要寒露了。
乾清宮的寢殿裡,皇帝坐在燈下生氣,阮升垂著手立在一旁,覷著陛下的臉色,尋思著要說些什麽的好。
“……陛下,要不您就歇下吧,更深露重,仔細著涼。”
皇帝深深歎了一口氣,低頭看看右手邊的那方帕子,又看了看窗外闌珊飄零的夜雨。
“十三年了,她慣常每日晨起時都去洱海邊兒跑一圈馬,再去喜州城裡瞧白族的姑娘婦人們織紡扎染,到了晚間再回王府裡同她哥哥嫂嫂一道兒用飯。”
“也有不摜常的。年年蝴蝶會,她都要……”皇帝忽然悲哀起來,嘴角向下,像是要哭似的,“大理那麽好,她為什麽突然回來了?既然又去見雪兔不說,還去見寰兒,說明記起從前的事兒來了……怎麽會這般突然?”
阮升陪著陛下長籲短歎一會兒,道:“奴才突然想起一事來,喜州城的探子兩月一報來的密信裡說,今歲的蝴蝶會上驚了馬,娘娘為了救她的子民,馴馬時從馬背摔下,還叫馬蹄踢中了頭,會不會是……”
皇帝聞言,甚覺有理,過了一時卻又生起氣來:“既是如此,為何不來見朕?”
他站起身,把手裡的帕子氣衝衝地扔在了地上,站在窗邊生氣。
“朕是不會原諒她的!”
阮升跟在陛下的身邊,點著頭附和著說是,“……叫禁軍去查,有些惹眼,奴才派了幾名內官去麗正門大街打探,不顯山不露水的,倒問明了許多。”
“娘娘此次回京,是隨著滇南進京的商隊而來,趕了一個月的路,目前下榻在的金店,明面上是誠親王的產業,實際兩個月前秘密交割給了滇南會館。”
“娘娘隻帶了她的乳母楊寶嚴來,十三年來娘娘容顏不改,甚至遠勝當年,那一位楊孺人卻蒼老不少,令人唏噓。”
皇帝哦了一聲,眼望著窗外飄零的雨,記憶紛繁湧現。
“這些年,她只有十六歲前的記憶,又不用帶娃兒,天天在蝴蝶泉邊兒……”
他一提到蝴蝶會、蝴蝶泉就不由地哽咽住,阮升哪裡不知道其中的緣由,這便把身子躬的更低了。
“陛下,您別太在意……也別太傷心,橫豎娘娘都回來了,您看是不是……”
“朕不會去找她的!絕對不會!”皇帝往回走,往床榻上仰面躺下,“熄燈!”
阮升忙命宮娥把床榻左近的地燈案燈都熄滅,卻步出了寢殿。
他不過在外面眯了一會兒,忽聽得寢殿裡陛下喚他。
阮升忙起身進了殿,殿裡黑漆漆的,陛下坐在床沿兒,冷冷地說:“傳下去,今夜有雨,明日朕不去視朝。”
阮升心裡有了數,察言觀色道:“奴才去備車,出宮?”
皇帝不自然地說了一聲嗯,阮升忙吩咐下去,又來為陛下侍候更衣。
只是今夜選衣裳卻很難,皇帝難得挑剔,換了七八身外衫,最終勉勉強強地選定了一身帝釋青的常衣,他略略有些滿意,臨行前又叫阮升給他找個帽子戴。
“朕怕淋雨,尋個帽子來。”
阮升心裡有點兒奇怪,尊貴如陛下,出行哪裡能淋到雨,若是淋了雨,戴了帽子也不管用啊。